白昼岂知黑夜之深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4/3/9 20:31:07 字数:3911

印堂一瞬就降下了阴沉,戴比迪乌斯耷拉的脑袋驱着她前倾斜,一语不发地翻过窗台,而后将手递给了玛吉修牵她进寝居室。

佑慕斯欠身爬起,粗略地理理床边滑落的被褥,往遗料不多喘着烟的炉子走去,手提一旁的水桶精准浇熄了火花粒,裹了团湿漉漉的蒸汽扑面。

站在爱希眼前,像个沮丧的小孩子一般,戴比迪乌斯在内心左右互搏了近半分钟才挺胸抬头,让自己的目光和爱希的相撞:“对不起……还有白天时的事情,我消遣你们是我不对。”

“没事,我也不在意了。”爱希从原本懒散趴着的姿势坐正了,只攒着戴比迪乌斯一双细手安慰道。她的眸子里缓释着的净是温柔,跟她的微笑同样温柔,仅限于她没发脾气的时候。

“队友之间还是别闹得太僵比较好,都是串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克劳“哐”一声将铁桶置地,俄而又调转了话锋,“所以你带回来的这位是……”他摊开臂膀指向从刚才起就在窗边观望的紫发少女。

“我是戴比的朋友,玛吉修,初次见面。”芭蕾菈两掌交叉而叠,甚为合乎规格与礼节地深鞠了一躬,片刻间卷发陡若风旋的雨丝,在身子俯下达到最低点时她以斜光瞥了瞥戴比迪乌斯,进行眼神交流。

戴比迪乌斯于是心领神会,顺着玛吉修的谎言为她打掩护,竖起食指划了几圈,瞳仁倒一直慌慌张张对着左上角,“没错没错,她是我曾经的玩伴,恰好途经亚弥镇,所以我今晚才偷偷带她来旅店借宿。”

“行吧,那就去和奥托报个信。”克劳·佑慕斯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便要领着另外三人,推开奥托、厄芙妮与伽洛尔所预订房间的门——

“嗨~美人~请允许我倾诉爱意~”

仿佛是突然闪现,伸长了脖子撩过来的奥托一肘撑着门框,面颊倚着手背,表达欲旺盛的两笔豌豆袋眉朝玛吉修狂送秋波,还有那醺醺的醉气。

“适可而止啊!”戴比迪乌斯一巴掌掴去,给奥托盖上粘住半侧脸的红印章飞转了五圈,让奥托吃痛得都快醒酒了。

“非……非常抱歉!”

“奥托,她是戴比的朋友,来和我们拼宿,这才通知你。”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好痛!明天见咿呀呀!”他被厄芙妮揪着耳根回了座位。

置身事外观摩奥托的窘态,伽洛尔笑呵呵又痛饮了大杯,开始纳揽杯具与酒瓶。

……

次日清早,楼底的聒噪敲破了众人的梦境,“嗵”地一头扎进现实中:

“你们这家店有没有留宿过一个穿着牧师服饰的恶魔?”

“呃……兄弟姊妹们,牧师是有,但也不是恶魔呀。”

“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如实招来是哪间房。”

“他们已经离开了。”

“真的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雇佣兵们自觉腾了位置退避至两旁,而中间奏着轻盈步伐的造访者,乃是在亚弥镇家喻户晓的神职人员霍卡格尼神甫,不知他从哪得的消息。

柜台负责人看来便汗流涔涔,赶忙击掌合祭,语气谦卑地争辩道:“我对主发誓绝没有骗人!”

霍卡格尼端正雕着银十字的墨色高帽,抖擞了一轮绣有鸟翼的教袍,“也罢,我亲自去搜捕她好了。”他举手投足间尤显得雅致,不慌不忙,摸入袖囊便握取了漆乌的圣典,而后稳健登上楼。

这些兵卒的视线像被线操纵着灵巧窜动,最终整齐划一地参目于他们的队长,作为下属等候着命令:“那我们呢?”

“包围旅店周边,配合神甫捉拿魔族。”那个为首的雄浑嗓音说着。

“遵命!”

另一头,小队的每个人都集结在了同一间闭塞的房里,临场开会,未明灯,晨光还不算特别堂亮。

“他们全是奔着我来的……怎么办?”蛰伏于仅有的影中黑,戴比迪乌斯不自知咬着唇,肺泵不了气,眼神像是要剜出什么行之有效的答案似的。

厄芙妮默然,默然思忖着对策,斟酌时,她如呼吸般娴熟地拉弓上弦。

奥托把持着佩在后背鞘里的利剑的柄,“正面冲突对此刻的我们而言恐怕并非好选择。”脑袋还渗了点晕乎,他觉得那伙人的来历是挺蹊跷,可情况紧迫不允许他往深了挖掘,所以忐忑着征求大家的意见,“但逃跑也必须与围剿的兵力硬碰硬,届时,敌人主力若是获讯赶到,我们的处境就凶多吉少了。”

伽洛尔满脸严肃,仍然少言寡语,拎着流星锤的铁链依次泄出“叮哩哩”的清响,赫然布下蓄势待发的架势。

爱希边听奥托的分析,两手扳着自己那杆顶端钩住了湛玉的风魔法杖,时而忸怩不安地瞟一眼门扉,瑟缩着道:“朋友们,请容我说一句,不如问问佑慕斯……”

“我为自己的擅作主张向你们道歉。”云淡风轻地,克劳捻指摆作了蛇首的手型,一开一关,所有人就被他传送至只有他、阿丽雅知道的地方去了。

“咔——”

霍卡格尼也正正好在同一时间推门入室,圣典的页缝里悠扬着乐谱似的极光,“我能嗅探恶魔的存在。”

克劳·佑慕斯右脚尖扫了半圈转身,“恶魔不过是你们时代的群体臆想症。”他逐字逐词的发音,平和到与潺潺溪水融混而不相区别,却潜藏着强烈的侵凌性。

“噢?”神色空漠,霍卡格尼臂展似猛禽,其貌大公无私,“只有在恶贯满盈的大地上,造物主的伟大和纯洁才愈见耀眼,恶魔种族是主赐予我等的试炼。”他瞳眸所映的一切怡然不动,专注贯透了累层的障壁,抵达那远远胜过了苍天的崇高的神坛。

“未免太武断。”

克劳·佑慕斯的头发宛若一棵棵在海底招摇的水藻,播撒着「神之魔王」阿丽雅的力场:“我就是主。”说罢,他的眼窟窿和嘴巴有如遭了怒涛卷入,朝内塌陷为无底洞,凭此而扭曲成的三处孔穴在脸部这表面上附着其形廓顺时针旋转,它们搅拌着皮肤以令它收敛至圣父、圣子、圣灵的中央。

“不……不可能……”霍卡格尼切身感受了古怪,自己的视野,一点点,不可逃逸地被寄宿在佑慕斯眼里的虚无拖拽去,近了,更近了,极近了,可他的喉咙不知何时就已阻滞,只得任全身各部位官能途经这条不归路,走到吞噬完毕的终焉。绝望绝望了,死也一并死了。

三个小漩涡绕着一个大漩涡的诡异场景,协同柴薪燃起的黑火,协同不计其数的逝者的哭嚎声——“你们都是同等的”,这句话在神甫霍卡格尼的脑海里刹那间重复着千亿次发出震颤,和手风琴乐流经不存在的亚弥镇一样美好。

……

……

……

迷茫,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纷乱,除了纷乱也仅剩纷乱。

霍卡格尼的左边,雪鸮的啼叫尖锐掠袭,声音凝成了具象在一片浑浊纳垢的暗夜蹒跚而过;他的右侧,山谷的幽鸣阵阵不停,甚至勾笔赋上了根据不同振动频率变形的拓扑结构;前后方是月色溶溶,镜子似的辐射借宿他的眸为出发点染瞎了他的眸,虚真魅影成为时空矩阵已然葬身之见证的被撕裂的伤疤;无处不在没有树影婆娑,鬼魅一般的阴险舞蹈在远方,脐带中心听从非线性的逻辑崛起为塌陷的空余,哼着小调谋杀概念间距。

熙熙攘攘装点着美的事象实际却是凄冽冻骨,他的每一次心跳就像勒死在山崖边的病态者不动也不笑。

仿佛身负无数个不同维度的幻隙,没有始末,没有方向,只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御着惊惶的冬风攀越他眉梢……睽违良久的骇悚,决计摆脱不能。

他心里回想“人应当栖居于大地,充满着劳绩”,自己族类的祖先们延续他们蒙昧的足迹行将就木,现在,文明却无法救他们于水火。

他投奔了虚妄,来到任何学派都闭口不提的禁忌之教腹地,祭坛由诸亵渎与牺牲并存的神圣尸骸堆砌落成,悬法例外淋在上面的血肉似乎还残着生命力,像肥蛆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认为自己也许着了魔的霍卡格尼揉揉眼:它们确凿地是蛆蝇,因为猩红表面冒着或大或小或聚或散的白,每寸分段之处光滑如胶。

曾几何时,他犯起恶心来了,因为狂信徒们吟咏的诅咒以其渗疱浆的双手收割了他不至于作呕的形式,永远逃避白日而离群索居,姹紫嫣红充盈地堆积在碧云襁褓等语词的过密固体溶液中,然后春雪点缀似落樱,然后捎上夜莺做侣为挂着水晶吊坠的黄槐树醉唱柔曲。

“我到底在哪儿?!”

仿若是呼应神甫的期待,万象无论真假是非都搬离了舞台,他看见了看不见,一切都结束了,泡沫由嘴唇缺抿开闭的多微观通道涌出,他她它祂牠的现实于昨夜凌晨时分熔焊,坠下了脸谱化的低温热蜡。

“啪啷!”非巨响发生在趋光性的悖论昆虫散布瘟疫的公理结构中,集合论、聚合论、类型论、范畴论所允诺的比真超类宇宙更辽阔的领土受其腐蚀的毒液侵害,失去了哥特教堂或洛可可风格宫廷层次的梯度,清醒的梦转成昏迷浑然天成无可剖解,全如怪诞滑稽的蚍蜉风餐露宿一生。

穹顶骤而爆裂般绘成“∞”形的斑纹,弥漫开的碎片和晶尘繁缀为星脉,彼此徜徉析射了这盏无限之灯的溢彩,阿丽雅面庞逆着虹,单露出棘刺状的蛇瞳沐浴在目色荧黄里,以四十五度角本身歪颈俯瞰。她的容颜古老而年轻,树轮绕划数圈的痕迹被树轮绕划数圈的痕迹重复遮掩,她是世上唯一爱你的现人之神。

直到晚于夜晚的程度,霍卡格尼才发现水洼中的自己衣冠不整,瘫跪着祷告:“神灵呀,我等至渺小之凡人忠诚致您。”毫无腹诽心谤之言,他因见了偶像而鸡皮疙瘩遍起。

“再见。”她想道,揭去优柔寡断。

霍卡格尼当是不知所踪,然而——还要继续守着吗?你。

倘若你的愚蠢便是铁了心都要如那滴入稀硫酸的金属,也罢,也罢。

称一个命题是Σ-(m,n+1)命题,在于它是形如“∃x,φ(x)”的命题,其中φ(x)是一则长度不限的∏-(m,n)公式;类似的,称一个命题是∏-(m,n+1)命题,在于它是形如“∀x,φ(x)”的命题,其中φ(x)是一则长度不限的Σ-(m,n)公式;二者之间有着互文式交织嵌套的层谱关系,高阶量化低阶——谨记V-like整体也是可被调用的参数,堕入本体论无尽络合的绘画进程,并适当地修剪它循着循环的杵状指分布的枝叶。

任意映射函数均可搭建杂烩为一锅原始汤,你开始怀疑自己选择选择公理是否是一个合乎选择的选择,因为上部叫《Axiom of Choice without Choiceless》的戏剧刚刚落幕,你和霍卡格尼做出了相同的决策:仅见识到了神明微不足道的力量便在虚无主义的面前臣服,存在被你遗忘,推向了遥不可及的缓慢刑期。

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无。

约翰·克利斯朵夫,你是谁?你在哪儿?将去往何方?

神的光芒太过暴烈耀眼使得你彻底凋敝?作那摊沾水即逝的灰烬?扰乱你思绪的杂音会在你身死的瞬间气绝,但没人对此负责,收纳曝尸荒野的你。

神不必追求首尾已定的无限,人亦不必追求未有的无限,必须争夺莫须有的署名权,用你自己的语言把名字填塞到我的口中,抢在思想的跑马场行动之先履行跑马场的思想。

你是我的恶魔后嗣,你是自由的,你是未来的孩子。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