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默念,生的沉思(其之贰)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4/6/24 12:34:34 字数:1529

脚趾头小心翼翼地碾着橡木地板,似重似轻的嘎吱作响断断续续砸碎在了黑灯的偏隅,爱希·格菲尔伦扼住腕,血脉紧凑的每次搏动似乎都是灼灼睽光,将她从里到外审视了一遍又一遍。父母从来就没有打齁的习惯,反而使她惴惴不安。

故而,她此刻连喘息也是偷偷地来,蹑手蹑脚的,正打算旋推开半关的门,去客厅,不曾想风吹偶然间鼓起私寝垂帘,她像一只撞了天敌的穴居兔,吓得浑身忽地发麻,双眸迷离,耳洞里存着的宁谧之茧霎时就破出了嗡嗡鸣叫的眩晕症。

令人唏嘘的格菲尔伦家的长女,寄生虫之寄生虫,夜渐浓郁深邃而残余的一匹不眠孤狼,爱希能感觉到自己逐步垫踩着那继承自贵族精神的妄求,以败北猎食者死不瞑目的狰狞,走向了一片厅室被搬空的铺天盖地的冷清,和假设不符,手心渗的汗濡湿了绢布。

皎月的霰辉从窗外贴着床沿,流过了未闭严实的门狭,探入大堂,她搔首踟蹰,瘦长似鬼的影子直往佑慕斯舒睡的摇篮指去。她想起以前幸福安逸的生活,是他的降临残忍地攫取了一切,将她球体一般光滑的世界劈裂成万丈悬崖,边上连营燃烧着烽火,无论是父母明面上不谈涉的分歧,贱卖的熊玩偶,日趋单调刺喉的饭菜,曾经挂满柜子任她挑选的华服……愤懑不甘呵,妒忌很快便摩挲拨合她强行绷着的眼皮,两不互见,他将与明天照常漠视大千苦难的晨云、朝霞诀别。

凹陷的颊窝逆着白芒而无法辨识具体轮廓,前脚掌撑地踮立,小腿肌群协作发力不稳稍有趔趄,她不由得伸手扒住了竹编摇篮的三角架,惹了摇篮一阵幅度明显的晃荡,状似沉甸甸的钟摆,完全像是在提着她砰砰猛跳的心脏。

出于本能地,为了终结制造变故的始作俑者,为了用手帕活生生捂死这个侵略的不速之敌,她几乎没思考任何后果,例如克劳·佑慕斯和她的父母半途醒来。

他一下子大眼圆睁,无意间弹起腿踹了一脚裹被,踢出个小山坡似的拱形,不太能长肉的拳头再蹭蹭棕黑的浅眉,憨憨地打量着姐姐,随即就展露两排除了几颗乳牙之外光秃秃的牙床,眯缝如柳梢,笑了。

为什么?

积压在爱希体内挣扎的情绪居然趁机从犹豫的缺孔爆发了,并倾泻为,她硬要噙着的悔恨之泪,因为那是她透过父母的欣慰所觅知的她自己的笑容——

为什么你笑得跟我一样?

为什么要对我笑?

……

他想活。

平等地活。

所以死神举着处刑悼亡之镰的枯肢疲累了,镰刃锈迹斑斑。

一切都如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般瞬间翻盘,她虎狼似的残酷变成了最软弱的绵羊,眼前的笑脸却是痛饮了神血至锋利的海伦娜圣钉,多年以后的她仍会想起,自己作为井字棋游戏的苦手,其实输给克劳·佑慕斯不止一次,也不止游戏。

他普普通通一笑,爱希·格菲尔伦小姐拒绝不了,盈闪泪花的眼袋不加掩饰地抖现着罪恶感,赧然,也许永远不会干涩,也许永远不会把视线挪至别人身上。

他的瞳色宛如一泊银镜,静卧在癣病还没有痊愈的肌肤中间,映衬得那个女孩一厢情愿卑劣的杀意凋零了,姗姗来迟的同理心仿佛只有在坦诚相待的土壤下缄默,才能由种敉发芽开花。

当天晚上,她不过是将巾帕遗漏于克劳的枕边,悄悄溜回房间睡觉,而后,一连数日都封口如瓶,性格相较之前的她内向了不少。

我们不仅为避免直面现实而逃入幻想,我们也会逃回现实中,以避免幻想是徒劳无功的这一毁灭性真相,爱希背负其罪责与没落的格菲尔伦贵族的诅咒,果然又躲着自身赋予自身的创疤不再说话,固执地抹去姓氏“格菲尔伦”存在的证据,或许人如其名,终其一生凛若冰霜。

但,如果现在已面临着隆冬疫疠的悲怆,春风还远么?

牵牛花般镶白的渐变蓝裙摆,应着爱希·格菲尔伦的步频飞舞起来。该死的,她对这男孩的感情比她自己设想的更加复杂,甚至不单是一种愧疚的窠臼。

克劳·佑慕斯紧跟着她的虚影扰动,看宫墙两侧赭色的烛火不断变换行迹,在通道里漫反射,光幻衔接到皇庭华贵的琉璃瓦,未卜先知地喃喃自语:“我们听从宿命安排,必用它引以为傲的长枪捣穿它的躯壳,泅过那血污海,登彼岸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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