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默念,生的沉思(其之肆)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4/7/10 15:58:42 字数:2854

快要掩合的廊隧出口,以及从宫殿两边紧逼着围过来的人群,将逃生小径像鹅颈瓶一样捏住束得密不透风,克劳·佑慕斯顿挫步履止停,护着玛吉修,被空前的紧迫感冻结到冷汗直冒的程度,吊灯荧珑环洒的虹晕只是徒增了他的目眩。佑慕斯在满盘皆输的错觉中忆起了自己欺骗爱希说会使用传送法阵的事情,其实他区区一个药剂调试师,真的,对魔法技能一窍不通,一次都没有涉足过这片自然灵素所支配的天赋的辖疆……实在遗憾呐,克劳·佑慕斯是个虚有其表的骗子啊,他带着爱希逃离将倾之家庭是出于什么目的?高尚?不,不对,想活而已,连所谓的滥好人都算不上,自己的谎言如何去圆呢?

他不曾注意到,明知作为色盲症患者一睁眼只有这黯彩的世界等着自己,也拼命地活在这辈子的每次日夜轮换底下,假装镇定地和死亡耍把戏,就已经比很多无暇思考的人都更懂得生命有多珍贵了,所以说……

可事态不准许他犹豫哪怕一秒,暴徒们炫耀灼眼如镜的千兵之器,受命于国君仿佛鬼火扑杀不净者的怨哮,正欲意砍碎他们的骨肉直到化作烂泥和坟前的尘积,小丑们纠缠至死方休的猥笑则往墓里抛弃一抔遗臭万年的燥粪收尾——“克劳·佑慕斯先生,小心!”玛吉修眸子左弹右跳,两只手使劲扒着克劳的袖管,警醒他歪脖侧避了飞梭般堂而皇之骤过的渴血的浇钢锥矛,激气切风贯耳,插肋钉穿了另一名剿侍的肺脏,那人发着怔低头,还未浸痛呻吟便直挺挺躺倒在地,棕黑的瞳孔一扩一缩,猛抖着身子咳血了。

克劳的判断是正确的,宫廷守兵一方虽然人多势众,实力更胜数筹,但迫于免误伤的限制无法敞开手脚大肆进攻,强如纳尔迦也发挥不了他的百分百优势。

仅比半个成年人高四分之一,素来寡言的伽洛尔以种族体型矮壮的特点作辅,霎时俯低了身位冲刺,旋动起流星锤的样子颇似一枚重心稳定的闪银陀螺,又像是一条敏健而难以俘获的旗鱼,游转于料峭的啸浪尖端撂倒阻拦着的敌方数人。握得嵌进掌心的指甲呼应了圆锤叼着的击盔爆鸣与锁链铃响,伽洛尔隔着背影对克劳、玛吉修呼喊:“我开路!”尽管,浑身无甲覆盖的地方都因或这或那的长戟劈伤而涌着血,与人潮席卷而来的夺魂的凶光针锋相抗,伽洛尔明白,不慎跌跤的士兵会成为其他追捕者的障碍,场上局势添乱一分,小队存活的概率就多一分。

寻声回首瞥去,戴比迪乌斯在摩西开海般的群氓津波中一觅即见伽洛尔振锤搏斗的身姿,于是敲骨磨髓陈酿着的愤怒再不可遏抑,便要助他们绵薄之力。

两钩犄角在她蓬散的削晶状发丛间竦峙,犹如玛瑙色的森林纵随涡湍舞蹈也凿不破其基底的黝黑山巅,迎合着折叠扇一样翻页的典籍,她面色有些凝重地念读了禁锢咒语,蔚蓝斗焰速生,临摹上美髯似的水墨画的质感,“【第九相位·深……”不知缘由为何,费德曼心里咯噔地一颤,倒数第二个字便挑破了音。

随即加入鏖战讨伐恶魔的神职成员双手抱拳,组三排整齐的唱诗班队伍肃立,不疾不徐,嘴角也毫无翕启,男男女女教袍交错如云乌,庄重沉稳的做派与庭上其余食皇粮的杂牌人士迥乎相差,依淡漠而亵渎万物的祈祷之词蕴脱离了他们的唇齿,迂绕向陌路,幻化绳索在戴比迪乌斯周遭圈画出金澄的六芒星阵各极,专偷袭她不知所措的空档,星阵范围内的重力编织好了盈纱的囊袋,“咚”一声收网将其镇压,乃至地板砖都像捻碎的玫瑰花一样中心凹陷、外沿掀绽锐利。

纯然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志支撑,杀得从头到脚血淋如泉注的奥托疲倦不已,筋软和血润湿滑令他简直攥不住剑茎凸起的箍纹,恍惚间经崩口的剑锷反光看到了:“戴比迪乌斯!”呐喊以泼脸的警戒色书写他抽不出身援助队友的满心绝望,传达到了厄芙妮那儿,她也才堪堪一个后空翻跃过五大三粗铠兵的斧剁,抓紧爱希杖瞄释放风魔螺旋炮轰打这敌人的时间,勾指引弦射一支暗箭,更何况就连这样的挣扎皆会被天翼教会的位格防护盾挡下。

泅过血污海……

可惜孱弱无能……

螳臂当车……

蜉蝣撼树……

难道终究回天乏术,没办法转腐朽为神奇么?

……

戴比迪乌斯·费德曼的反应……

似乎还有诡谲处……

凭空飘零的燃烬蒸发了人们体表涔涔汲出的汗珠,粘滞在一起的细毛刹那间又微扰几度瘙痒突兀而至,遽然明朗,殖长斑疮的名字是红,是绯红的Gabriel——

“膨隆!”

皇室华美宫廷的砖砌残溃于一朝一夕,黑烟的翻滚忽隐忽现地遮掩着亡躯,糊烂的焦骸味包裹着炎灾把四面围堵睽目的缄默撕裂到了极致,众人有如被炙刃剪除了悬雍垂,偶遇始料未及的状况时纷纷变得哑口无言,只剩下缺了总章谱的演奏会一般失序的阵脚。

狂邪的戏台平地坐起,蚕蛹样的存在继而从殿庭崩塌的顶棱直坠,呛鼻的粉砂如铁穹伴落,靠拢者依稀能把这些屑粒拨去一旁,睹视戮屠的野兽炼成一条熔岩的烈迹抹消了宫壁,体无完肤,折腿伏于琉璃瓦瓷,腰身躬着宛若一座拱桥,拔了稠丝的巨口中呼呼地喷吐高温火星子。烧遍左右两幅挂旗的熊熊火势跟张扬着的翅膀甚为相符,炽天使的六翼不多也不少,构图放眼望是恰好拼接在了她身后。

“混账!”右耳没能躲过弯月似的挥刀,更糟糕的困境逼近,厄芙妮心态几乎掉到冰点,一边磕碰着牙质走漏咔咔的脆响,开始嘶声力竭地斥骂,一边身为弓箭手还不得不聚精会神,在阶梯间来回窜逃以便拉扯远距迎敌,“所有人都疯了,我们也疯了!”苍绿的清眸被怀恨的毒汤溅入蒙蔽,昔日自恃娴雅、独树一帜的精灵族承受着丑态百出的精神压力,像在破罐子破摔。

与此同时,奥托不但惦着克劳·佑慕斯同他说过的【契机】是否已应验,又加之拯救戴比迪乌斯心切,顷刻迟疑的破绽毕露,狡猾的剐脊热感自上而下划了线,背椎硬吃一记竖斩以至于身体短暂僵麻,血咸溢喉,幸得爱希帮忙设风屏牵制对方位移,总算化险为夷。

瞬息间她受对头动静招惹,眯了眼透析过焰光一瞧,方才紧蹙的表情瞬间松懈为呆愣,“是那个天翼族沃尔德莉吗?”她脑海里的想法被删至一干二净,仅留本句自问式掠似魅影……不,不行,以前都是克劳·佑慕斯救她于危难之间,这回,轮到她在人世迷宫内给缱绻的眷侣开辟一扇告别宿命的门扉了。

想到这里,爱希先是斜视着一番探量,只见王国之主努斯亚稍敛了部分敌意,完全是一副如坐针毡的神貌,不善战斗的文臣和最高级的皇家骑士均贴其身旁观,他喃喃自语的吻形仿佛不解道:“怎么可能?!”

可能性不由他宰执。

“呃啊啊啊啊啊!”沃尔德莉倏忽仰天嚎叫,偌大的声爆以排山倒海之势惊撼了气流,让无形却如剃刀般的震荡波彼此层叠推搡着,一垒叠一垒地朝各方位暴胀,当场冲垮了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她镂空展列宽约二十米的羽翼仿佛濯洗过日冕的向日葵瓣,吸尽了冒犯者血管中淌着的生命原浆,进一步煮沸了他们,迸散作五官七窍泻火的凄惨死相。

不过佑慕斯早早发觉了异样的征兆,拽住另两人趴地应对,因为他太熟悉了,太熟悉鹅卵石的形状和质感,那便是击中了沃尔德莉并使她恼羞成怒的东西——它是青灰色而非黑白的,从爱希所在的方向一下子掷来,平平凡凡地,没附加半点风系法术的特效,明显是盂肱关节搭配肩胛骨往后扳挪,曲着肘蓄了能再甩手投出:“这种事情,自从我听着福斯特·汉考纳先生的推论时就有所猜疑了,你的力量是被某个存在赋予的吧?”爱希·格菲尔伦亲自掐断了克劳的后顾之忧。

「一切发生了的姑且当它尘埃未定。」

“嗞!”

头呈笋状的半柄鎏金枪钻过爱希的腹腔穿膛而现,它带出的肠渣与脂肪混合物,沉重得仅仅一滴就将克劳·佑慕斯的心砸了个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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