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乃神明之疤(其之伍)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4/8/6 22:59:01 字数:2159

走进一刀将世界辉翳二分的门框后,雅托夫眼皮惬意微耷,一手抓住木屋内壁倚搭着的梯子往上蹬,旋扭腰杆,另一只手像牛仔拎着投石索那样,把接线的旧灯泡抛过横梁,晃悠悠吊挂,虽简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呼,说要照明才想起来床头柜还储有这玩意。”他低眸沿着橡套电线望过去,窝在房东北隅角的铅酸电池与逆变器映眼,几乎乌黑匿形,300瓦/时的功率应付这种场景显然绰绰有余。

他四肢周转着向下爬,身子越经了斜割的线路和倾漏自然光交叉的十字——“轰隆!”雷声俄而驱散了安逸的氛围,雅托夫的脑海内飞速滚过惊诧,就仿佛仅仅截取了猝闪画面中的一帧,从未存在便被捕捉到。

漂移般侧脚铲雪,眉刹那似箭,雅托夫勾写“∩”形滑轨奔出了庭院,随足印蛛丝马迹一起化作雪原深处正在消失的一笔朦胧。但刻意要忽略的污点反倒醒目,本该清凉舒爽的气象却可听感冷得发沉,拖拽好不容易从纯色渐变块里抽离的步伐堕溺,而后,拉锯战一样,当事人又再次受死亡的驱使没入对其的突破,他的体验悖逆着宛如凝云的差池,于颅背所抛之密林。

雅托夫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雾凇似乎除植枝以外也冰冻了他的大脑,这些标识中每一个都标识着标识的毫无意义,直来直往抄近道便是寻找家人的唯一远道,因为无论如何选择,官能总会欺骗你“不会比这更远,也不会比这更近”,所以雷暴成为了去时态化的重塑,他挪用被前发稍遮的余光剐一眼沥青似的穹帷:它吞食煦日,任掣电兀自在距地不足百米的上方泼洒蜿蜒行径,如霓彩张牙舞爪。

那乍坠的雷霆精准命中了凭风掀至凌空的礼装带,斩断天际,烈焰在短暂而耀眼的顷刻间溅跃,仿佛凄美的蝶殒,蔓延开的硫磺火舌舔舐着它们的每一片残翅,促急扑向置之于不理的雪原,以及返程的安洁、沃尔德莉、帕伊三人。

沃尔德莉忽觉被一股力量推翻,只有丝许火苗轻烫了她的发梢末端。

……

然后雅托夫错视般睹见了他的妻子,一副只能由孩子们陪同帮扶的模样,像是唇干舌燥,胸闷气短,呼吸比负荷加到最大的内燃机都累,金发凌乱隐为枯淡,就连蜡烛也不胜她脱力的虚握而落。

“亲爱的!”雅托夫的腿脚收缓了行进频率,遂而抑制着焦虑踱去,紧攥的拳头随他恍惚间磕绊猛然朝空气挥打,“唰”地搽过保暖衣的防水层,“发生什么事了?”他观察到安洁脸颊上蓄的红斑和衣物遍处可见的焦痕,却不确定襟怀附近的起翘是不是炙烤脱落的真皮组织。

“是……是闪电!”帕伊面对自己的姐姐而觑,当场就折起肩胛曲臂指了指后头,沙哑着喉咙慌不择口道。

眉心把一撇一捺黢黑的弯毛拧锁在中,雅托夫捡起掉了地的白烛塞入裤袋,半蹲下示意让他来背安洁。因此她便顺势搂住了他健硕的颈脖,待他挽腿起身时,耳畔悄悄泄语:“幸亏……有……你在……”这孱弱的嗓音像是遭受火炎洞穿的薄纸巾,但如此状态仍能答复业已是可遇不可求,他心想。

沃尔德莉眼圈红肿得其内的镇静无以扼止,头脑不由控制地回播着往昔的记忆,犹如在怅梦里保持清醒的代价正是臣服于另一座监狱——跟妈妈堆叠的雪人,妈妈给自己和弟弟拍摄的合照,妈妈亲手制作的煎烙饼,自己懵懂地注目于产室里妈妈与爸爸依偎,爸爸皮卡车后视镜反射着的妈妈的身影——均变成梦核滤网下的塑胶生僻质感审讯自己,忧郁的深蓝调,终将无法分离彼此丧失的假性明晰,某个缺位的存在毕竟是太熟悉了。她不敢再细思妈妈能否安然无恙,只顾开并步子推搡着冲撞而来的杂绪,仅限,没有勉力搏斗地随波逐流。

过了良久,与帕伊呆杵在院门左拐角处的沃尔德莉蓦然意识到,这一次,至少这一次,定睛来看,炭灰色皮卡车后视镜倒现着的是她本人的身影。引擎轰鸣连缀如夕阳迟暮的牛吟声般低沉,糅合风回电激的咆哮,伴着轮胎倾轧着地面的苦涩,排气管疏散的尾气晕抹了她怔神的形象,-20号柴油味也不堪嗅,融化在慢慢浸浅的熏烟之间。她躬身捧起一抔白,纵使愤怒的暴风雪卷集狂雹如期而至——

雅托夫要载安洁去毗邻城市求诊。

他拨动操纵杆调低了副驾驶坐垫靠背角度,以便安洁能够平躺着休息。

“啪嗒”刮蹭的密响从车窗、从车顶盖、从尾箱板、从各个方向掷来,安装了除冰铲的车头宛如子弹般剃霜涛而驰,雨刷也未尝不像一名殊死决战的双刃武士,间歇性地执刀画弧挑打着切碎那些小块的雪聚,清理起阻碍来可谓毫不留情。

男人的驾车技术很老练,仪表盘的指针始终荡漾于“稳”和“快”二字,自阴厉浓暗的墨云以降,便露警惕似的红光,导向树木渐次疏芜的入城支路跟长途巴士站,奔掠了二十余里:“必须抓紧时间送你去医院,万一菌血感染就惨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舒化不开的疙瘩在会厌部卡着,或强或弱的。

安洁痴痴地迎着刺痛睁眼,“嘶……又给……你……添了麻烦……”见丈夫神情肃慎,夹带郁闷,自身烧熔至变形的衣服拉链也敞口,创面涂过药膏并裹好了透气的无菌纱布,她更能觉知锁骨周边的痂裂肌肤濒近没有任何知觉了。

“是你救了沃尔德莉,救了我们的宝贝女儿。”雅托夫直勾勾地盯着行车视野内的一切状况,由其他岔路汇入的车辆陆续拥堵在先,“现在轮到我救你了。”他放油门松懈,一脚陷进离合器的同时,右手下包掌控住档杆正前抵归空,再朝右方靠前推升达五档,油门直接顺应着它的节拍狠狠到底,辅以方向盘迅转,车胎撵地摩擦,即闪入高速应急车道,仿若笼囚的黑豹挣断铁枷而逃出生天。

车前照灯点射萤火虫光一样的吁喘,皮卡车已经尽可能地驶快了,但柏油马路两旁稀稀落落的明,还有拓出的广阔田野间温室大棚的探亮,在昏晦与灾雹的凝结中狭挤成几束微芒浑浑噩噩流逝,依旧将百公里长途的坎坷拉伸,邈远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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