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乃神明之疤(其之捌)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4/9/3 0:23:13 字数:2248

红细胞在0.9%浓度的生理盐水下维系着稳态,像表面层张力上抬举的扁卵壳,相互碰撞,亦相互将自身的对方斥向另一个自身,狭间空余处游荡着形貌与行为反常的巨噬细胞,它们的绒毛像被旋风卷细的火焰,竟伸展至超过体长数十倍的位置,继而蜷曲以将别的细胞纳入它们的“焚毁”范围中——清晰可见的,那些红细胞的外膜等时如气球般缺损,胞质也开始在这沸腾了的浆液里暴露、破灭,化作四散的粉末黯然落幕。

“……一种崭新的癌变,她恢复得如此迅速的奥秘绝对就隐藏其中,但火焰在一定分寸上燃烧时,也在一定分寸上熄亡,若不寄宿他物,将自身烧成死灰只是时间问题。”男人移开了映过显微目镜降临于这微观天地的眼,平和淡然的语调下,即使戴了口罩也难以遮掩他的热衷,一折折的钴蓝色格纹被笑唇勾弯,“如果这场生命的宴饮,其基因序列可控制的话,他们肯定会满意的,组织需要更多超自然能力者。”

缓缓踏近自己的搭档,另一名白褂披身的实验员勒了勒自己的橡胶手套,鼻梁托着的两块黑框镜片反射灯炽,飞光隐没了眸珠:“载体要从何寻找呢?”

“医院今天接收到的人格分裂症病患,正好可以趁治疗之便利,选择性地暗示、诱使她压抑特定的自我,尽量表征最适合我们组织的一面。”

“你的心里恐怕早就有答案了吧?”男人的余视瞥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档案。

“是的——为何关于性别政治的争斗常常适得其反?为什么自由主义本身是通往奴役之路?从这两个问题入手罢。”

女人的不幸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无论是被要求向异性看齐抢夺资源,或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无论是对异性展现谄媚之态,或把异性贬为寇仇,包括两种态度凭借尊卑等级主能指混合的歧路,都不改其第二性“根据他人的看法塑造自己”的地位。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玩世不恭的冒险中耗尽了。

因为所有人都仅仅是第二性(others),回声的回声。第一性(The One)要么不存在,要么只能是神,而神并不亏欠任何人以“未曾匮乏”,个人成熟的依据是认清最初的完满同一性纯然为梦,其替代品是由失败的整体主义虚设成一的。

真正的工具就是那些标榜着自己独立的自欺欺人者,真正的奴隶就是那些拒认自己是奴隶的伪主子,真正的被利用方就是那些盲目自信能利用他人的狂徒。你说,没错吧?命运所缚的傀儡,豢养的金丝雀,Sylvia……

肌肤胜雪,浓艳的名贵香水如罂纱笼覆,沙漏腰线曼妙,幽碧灵邃的瞳孔背离绯色霓虹与大堂绽放的玫瑰状三层喷泉,由水晶串摇曳的帘门漂过了高低错落的箱庭,通达迷幻廊道,穿越蛇一样的旋梯拐至迪斯科厅绚烂的转球,窥伺融化一体的结伴男女。钻入华彩纷呈般印染皮革墙面和繁缀星斓的地板的亮斑,她四处打探着寻觅那猎物,虽说兜帽压住了家猫似的三角尖耳廓,也无碍于深察随乐曲起舞的鞋跟下偶尔微泛的不协音。

于红帷偏隅捕捉到暗杀对象的刹那,希露薇娅邪魅带笑地舐了唇,十指像软化的糯种翡翠在小腹前相交叉,垂近了引人滴涎的绝对领域,手臂直直作“V”字形紧束了胸口,凸显着傲挺的峰峦羊脂一般滑润,犹如一只玉兔故作羞涩地朝他倚靠去,贴得密不透气:“先生,请问您需要我提供‘特殊服务’么?”对方稍盯了一眼,半推半就,携着她淡出了监控摄像头布控的区块。

几分钟之后,希露薇娅迈出琉璃雕花正门,人行道上一群披西装的木讷男子,恍如行尸走肉从她的左手边纵列走来,整支队伍刚一越中轴,便生硬地塑成了各镶嵌着数发弹孔的木制枪靶,以多米诺骨牌的方式往她右手边跌倒了,惊扰红绿灯栈顶的乌鸫,叫它凌升到粘腻的城市上空,骤缩的结局是再也无法依颅缝看见的点影,匿于松松垮垮的高楼与电线杆们窗格吠吐的烟花间。夜景裹着腥风,钢铁怪物迁徙的多肢部流淌如岩浆般滞塞无比,巨口换了月的位置高挂,督查着那模糊,形同黑肉糜,熙攘而死且不渝,裱定为一幅超现实主义绘画。

欢——迎——光——临——所谓里世界的规矩,究竟是自主还是受迫呢?被害妄想?钟情妄想?鲁米诺测试的血渍尚不够触摸真相。

“这帮男人属实一个比一个窝囊,被我戏耍得不辨东南西北。”她分心思索,不用专门拱起肩侧嗅一番,都足见其脸上的厌恶毫无保留地表溢出来,“甚至有股烟臭味!”仿佛她才杀了人的事远不及此等细节严重。

靴底击地的动静“哒哒”响,每每途经孤巷则拖长,本欲沉浸,她的项链通讯器却忽而掺杂了这节奏鸣示:“你接下来的任务是追踪调查名为‘沃尔德莉’的女孩,她的所有信息会很快传输给你的办公设备。”

希露薇娅轻声酬应,这样的状况她早就经历过许多次了,但仍旧不免耸腿抱怨,“好好好,任务,又是新任务。”不悦地,她提脚跨进了先行安排的专程车,倘若精神没有碎片化,她记得这是她第一次乘车陪沃尔德莉逛街。

商城的厕所内,沃尔德莉突然对她谈涉自己的母亲,当即崩溃失态,泣不成声地痛哭了整整半小时,一句衔一句,倾诉着在陌生的万家灯火中流浪打拼的委屈,依偎在她怀里就好似胎毛未褪的幼鸟一样无力,只不过,更多在于言之不明的执念:

“妈妈不久后就可以痊愈出院了。”沃尔德莉默默惦念到这里,嘴里呵出的一团暖雾飘散于寒冷干燥的空气中,但转头顾望车站彼端的渺茫,同行者寥寥无几,顷刻又是泪光闪烁凄凄,眼神像含了被掰断的芦荟将要渗漏的胶,不愿相信“母亲已经病故了,一去不返”的事实,合掌并包着想挽救从指缝间消逝的热量,“妈妈……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回来啊……”这是她的心魔,她的病灶,她无数遍撕揭予朋友希露薇娅的创伤,促使她跟原生家庭分道扬镳的隔阂。

“假如情绪低落了,随时都能来找我疏导。”也不知是除开杀人如麻外,希露薇娅的哪个人格因怜悯而安慰了沃尔德莉,当然,她自己也不知沃尔德莉的母亲——安洁之死,与她变异的根源系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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