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弥镇防御战(其之贰)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5/9/20 1:13:43 字数:3765

U形冰柱墙赫然屹立,兼具防护和留出部下活动空间的作用,它散发出的幽幽的浅蓝色晶光被龟裂纹扭曲,四处折射,显得尤其诡谲。

注意力从范围颇广的战场全局上调走,专盯着让自己心悸的源头,贝托莱定位了那潜伏的猎手,目光透出链甲,带着冷酷和杀伐之意,右臂本能般地将寒冰魔剑催动到极致,在被瞄准的片刻间一砍凝练出横亘的冰脊,剑锋再绕四分之一圈纵劈下来,使一道竖垂的冰棱骤然凸起,与前者组成坚硬的十字,紧接着,他又以笔走龙蛇之势补足了两画斜切,错杂交织稳固其结构,左掌根疾推,将这副状似雪花的冰冻盾牌轰去。

“嗙——煞!”

增强了射程的弹丸铺开巨口,由镁颗粒剧烈燃烧而生的灼热火星如同龙牙,呼啸着,直撼冰盾,在咬噬中扯出了嘶嘶作响的白色蒸汽,然而也只是以卵击石,相撞的刹那间过后,龙息炽热的金属流弹幕瞬即被深寒碾灭,凹凸不平的盾面化抵挡为猛攻,一眨眼的功夫结结实实地钉死在了希露薇娅站立的位置,冲击力震散迷烟,而她却已然无影无踪了。

希露薇娅欲痛痛快快地大闹一场。

埃克塞西奥彻底撕毁她伪善的面纱,深度还原了当初的境况,所谓希露薇娅的解离性人格障碍,恰恰是因她拒认自己嗜好虐杀——不净是出于恐惧——而强行排挤出了一个律令下的邪恶对立者,自导自演,以求取精神自洽。

“那不是我!”

“那不是你?”

“那不是我!”

“不,那是你。”

“不,那是我。”

希露薇娅就是希露薇娅。

人格之树收拢起枝干贴近着本为统合的一体,不可分离,也无须分离,善良最开始就是比邪恶更加邪恶的邪恶。

福斯特的背叛使她万念俱灰,福斯特的背叛使她欣喜若狂,她没法再阻止她了,她获得了不被许诺的自由,她爱她,她爱剖开她的五脏六腑,就像玩着左右手丢球游戏的杂技小丑。此时此刻,她一身轻松,夺回了全盛实力,于是她盘算着,有朝一日能拉拢沃尔德莉为己用。

“有趣有趣有趣有趣!”嘴里疯喊的“有趣”和七零八落的瓷瓦一样,延迟地自各方摔来滋扰贝托莱,希露薇娅扣紧兜中的卡宾枪,飞驰出缭乱无比的轨迹,忽而螺旋迂回,忽而蜿蜒奇袭,身手竟矫健得连续完成了多次折返变向,一抹抹模糊的残影定格于泥石激荡的须臾复又消逝,空泡炸裂声此起彼伏,峰值速度也随着她愈发高涨的亢奋,从九马赫飙升到了十六马赫,越来越快,仿佛体内有源源不断供能的火炉,赐予她匪夷所思的机动性。

为了预判希露薇娅的动向,尽早决出胜负,贝托莱的眸子在眼眶中弹如玻珠,光是跟上那敏捷的腾挪就消耗了他的大量脑力,集中,再集中。

那湛蓝色的猫瞳。

作为这个世界的骄子,他是不会允许她轻易近身的。

“消灭不了天翼族……我偏不信消灭不了你!”

魔剑被他一抛一接扭转成反手握姿,朝下方一指,剑刃的寒芒便遵照敕令释放魔法攻击。

霎时,希露薇娅冲锋路径上的空气温度暴跌了,数根尖锐粗粝的冰锥毫无征兆地从她前方、甚至是从视野盲区对她狠刺,并且绝非随意伸长,而是依据落脚点的规律推测了首要可能路线进行封锁:

第一根在她脚前尺余破土而出,逼迫她不得不瞬间拧身侧滑。

第二根、第三根几乎同时突现于她左右两边,毫厘之隔,宛如冰冷的囚笼,试图绞杀她的闪避空间,却见她蹬腿急刹抗住惯性,衔接两个干脆利落的后空翻躲开了。

更有冰箭雨成型于她头顶,同地面的冰棘丛林联合包抄,“咻咻咻咻”,携着坠势穿风,像密集的豪猪毛泼满了她刚抽脚的原处。

下落的冰锥,同样逃不过她的危险感知,在她滑铲掠过后徒劳砸个粉碎,只能勉强阻挠她逼近的进程。

类似的情形短时间内频繁发生。

“砰!砰!砰!”

两侧的坦克连分队仍以远程爆破榴弹压制,冰壁上的裂痕成片蔓延,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碎块崩落,引得墙内的牧师一改术式输送的方向,把防护盾叠加在隆隆呻吟的高墙前,陷入了“修复、破损、修复、破损”的拉锯战。其他人的情况亦不乐观,伴着同类的死尸打仗,士卒们离失去理智恐怕只差临门一脚,因强烈的求生渴望而变得盲动,残留的魔法师则决意孤注一掷,牺牲威力换准度,摆出蓄积大爆炸魔法的正八棱阵型——到冰墙末缘,一批盾兵自觉列盾掩护,构成了鱼鳞一般的布局,他们身后居于阵型各角的法师分秒必争,抹完一把溅上脸的污血,架着法杖相交至中央,宛如搭起了一丛篝火,一处信标,顶端的赤钻随即发出共鸣的“咚咚”声。

但侧翼大张旗鼓的炮轰,实质是引人误判的佯攻。这项临场决策,旨在遗下一部分坦克混淆视听,游弋射击以防集火,另一部分主力全速奔赴敌军的大后方,被动的阵地战转主动的运动战,既是趁希露薇娅纠缠敌方将领时,巧借冰墙地形促成将敌人逼入死角的功利目标,也企图一次性清除威胁因素,支援希露薇娅。

面对白热化的战况,最终拍案的营长巴夫里恩大气都不喘,而今依旧亲自在坦克内指挥作战,露出了一如既往不怒自威的神态,不放过一丝空隙见缝插针,紧攥住手里的无线电对讲机,分出心来通知待命的副营长等,“致电第十五营全员,诸作战参谋,诸连长,诸军需官,诸医疗士官,诸炊事员及传令兵,诸出勤官兵:感谢你们的鼎力支持。”

“我曾天真地以为,只需物质便足以回馈各位的努力,后来我才明白了它远远不够,朋友们,我当前能设想的极限,就是让你们在历史篇章上割据一席。”

“历史不会记得我们今晚说过什么,历史只会记得我们今晚做了什么。”

“政敌可以抨击我们,宣传可以歪曲我们,外国可以唱衰我们,我们也可以用枪炮终止他们冗长而无理的谬论,凡是想为我们自己正名,就要动用我们自己的力量!”

“闭目塞听者,皆不愿直视文明背面的必要之恶——暴力孕育出秩序,滥杀自立为法律。”

言辞力度毫不逊于耳旁连绵的引擎轰鸣,带着压倒一切的气魄。

“拿下这硬仗看似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似是不值一提的渺小胜利,但勿忘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我们的行动将成为导火索,将成为崭新世纪的摇篮!”

“我们的名字也将出现在未来每一个国家的每一本历史教科书中!”

话甫落,“倏——崩!”载具后侧的几百米距离处,恍然间,一束猩红的射线如泵送的水柱直刺云天,看起来仅仅像随机闪烁显示坐标,然后被黑暗吞没,可那地方却在接下来的瞬息膨胀起一颗小太阳般的火球,表面呈现出熔岩流淌的质感,半径足足有四十米,爆炸的外围稍微蹭及游击的坦克,便整辆地掀翻了它,在它的前部烙下亮橙色的热熔痕迹。火光也焚烧着黯淡的夜幕,暴露了跟着它的另一辆坦克的行踪。

收到这辆尾随坦克传来的报告,巴夫里恩的拳头捏得半边身子都在发抖,他深吸气平复心情,“而我巴夫里恩,始终与亲爱的战友们同生共死,直到世界局势经过铁、血和火的淬炼而改头换面!”

对讲机那头沉默有顷。

“该残忍的时候绝不能仁慈怯懦。”

“鹿死谁手,取决于你们。”

“完毕。”他语重心长道。

当初任凭霍卡格尼去通风报信一回,而不选择俘虏他后再放跑,是巴夫里恩基于降低敌人戒备心的考量,使过程显得自然,避免打草惊蛇与怀疑,扮猪吃虎,叫异世界的帝国错以为他们情报系统漏洞百出,这样才好甩钩、放线、钓鱼。

拖延增援时间的唯一良机便在眼下了,如数歼灭敌军正是他口中的“必要之恶”。因此,他做足十二分准备,把地下室的娼|妓接济到主世界,把那个独眼外星人移交给了上级,清空军事帐篷,依靠那头巨龙的隐藏信息——它被发现的方位应是远离人类聚居区的,否则不至于无人处理尸骨——排除了遭遇背后偷袭的可能,从而结合扫描绘制的地图考察环境,敲定作战计划。只要获胜,鉴于贵族之间存在的利益博弈,并虑及信息封锁导致的传播迟慢,王国的决策落实还得拖延,理想状态下,拖延到首相参与的多国会议结束,诱哄其他国家捧过这块“烫手的山芋”,巴夫里恩军顺利撤退为止。

届时王国大概率汲取了教训,巴夫里恩推测下一轮反扑会由众多贵族领导,构建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如此,不仅难以指望现有的战术,希露薇娅都无法解决这般精英个体的集结攻势。

论长远战略价值,这一仗啃不动也要硬啃,用兵如泥,不惜一切代价。

论短期利益,这一仗是巴夫里恩解放自己家乡,告慰家人在天之灵的筹码,更要打。

他对战争的恨入骨三分。他只剩战争了。

反击的炮火齐声怒号,魔法下幸存的钢铁集群披上漆黑的皮毛,在夜色中滚动着履带驰骋,碾出道道沟壑,这些巨兽的驾驭者们时刻观察热成像仪的显像,三公里之外,那里有着令他们倍感震惊的景象,何等壮阔,何等伟岸,何等致命而奇异,又衬托得他们多么弱不禁风——

极寒的贵族再度正手持剑,挥举之际蓝光闪烁,方才筑造的遍地障碍物登时自动斩削成冰屑,杂浑了新凝的冰雹、被机枪搅烂的尸糜、挡路的小镇残砖败瓦,铢积寸累地摩擦侵蚀着大地,刮动尘埃,卷起了遮蔽视线的楔形冰暴漩涡,两军对垒间约七百米的区域都遭到了全然的覆盖,各种颗粒状碎片像万剑般随风舞蹈,无招胜有招,变幻着雍容华贵之氏族流传的所有剑术,对血肉之躯施以喷砂似的杀伤。

他终于使出了被皇宫局限的战技,希望重新振奋麾下的斗志。

可只消弹指一息,正当他咬牙运转这台巨型“绞肉机”时,“速度比不过,耍花招啦?”贝托莱喉咙梗了一下,光听见这句话就心里咯噔了,对于超音速级别的战斗,她扬扬自得的嘲弄代表着他棋差数招!果不其然,冰风暴在贝托莱眼皮底下突兀地敞着口子,涡流从某个节点崩裂,连着风总体循环的回路一同溃散,百米冰尘弥漫,像是后知后觉自己被利爪撕开,反应过来还是堵不住重伤的大出血——那双觊觎着魔剑士的锐目以二十倍音速直线猛冲,近身搏杀的意向极强。

不是有近身搏杀的意向,而是电光火石间,他已痛失一臂,甚至迅速得断面处的血液都来不及飙出,整条胳膊都来不及因重力而坠落,骨也好,筋肉也罢,仍然完美贴合。

输了么?

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不。

桀骜地生,桀骜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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