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最高主宰，愿星与月之光辉，洗涤我内心的一切尘埃”
格拉纳以双手覆面，如同洗脸时将尘埃抹去一般，缓缓将覆面的双手收回。
名为灵室的小小昏暗房间，唯有悬挂于顶端那由夜光石制作而成的星月，以淡蓝的微光驱散着室内的黑暗。
男人睁开双眼，凝视着那柔和的辉光，营绕在他内心的苦痛也仿佛被那温柔的光芒抚慰。
“格拉纳老爷，您的神色看起来安详了许多。”
“也许是这样，我的老朋友。”
男人向管家回以一个努力的微笑。
“莱娅，她最近怎么样了...她有来到这里吗？”
管家的脸色露出了一丝难言的情绪，但还是如实向男人回答。
“莱娅小姐最近除了用餐很少离开房间，甚至近两日用餐时也不会露面…小姐她自从回家，也一直没有来到灵室祈祷，确实有一些...”
“反常，对吗？”
格拉纳补上了管家没有说出口的评价。
他知道莱娅会对被禁足不满。
但比起莱娅以往想方设法混出宅邸的行动，将自己关在房中是另一种全然相反的极端表现。
在莱娅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过去在她苦闷时总会来此向祂倾诉的习惯也都改变了？
“我会去见莱娅，帮我准备好祭礼。”
向管家交代后，男人由跪坐姿势起身，再度展现出其挺拔的身姿。
尽管步伐有短暂停顿，但还是径直指向了少女的房间。
站在房门前，格拉纳本想敲门，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与她交谈，以并不粗暴但直接的方式推开了房门。
“莱娅”
少女此时身着淡蓝色睡裙，仰面躺在天鹅绒的床铺之上，双手看起来有些吃力地举着书本，大概是在阅读，以一种非常不符礼仪的方式。
因为出乎意料的来访者，一时失神的少女，书籍就那样落在其面部，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勉强抑制住了吃痛的声音，少女用双手支起身来，将再次滑落的书籍放到身旁。
清澈的蓝色眼眸因忍耐疼痛变得有一些模糊，视线的焦点望向来人，但却轻微偏转，回避了目光的交汇。
“父亲大人，您回来了。”
少女向男人道出了不冷不热的问候。
明显的拒绝与距离感，莱娅似乎将他视作潜在的敌人一样对待，自她的母亲离开那时起，莱娅从未对她的父亲这样冷淡。
即使是先前的重逢时她也没有如此抗拒。
格拉纳在战场上从未因敌人的强大而畏缩，从未因可能的失败而产生退却之意，但女儿的冷漠态度却让他此刻只想要从房间退出。
遏制，他遏制住了自己的软弱，因为在那星月之光辉下达成的诺言不能够背弃。
最高主宰不会干涉凡间的一切，但当不灭的灵魂来到祂的领域，一切承诺将被检验，一切背叛都将被判罚。
他不惧怕不知是否存在的审判，对于主宰意志的不同解读，分化出了不同的信仰派别。
但他相信灵魂的不灭。当与她重逢时，他唯独无法承受她对自己背弃承诺的诘问。
男人跨过了无形的安全线，目光直视少女，将她的动摇与不安尽数接纳。
在来到她的身旁时，面对她依旧回避的目光，男人似乎不愿善罢甘休，如白杨木般沉默地伫立在她的床边，无视了少女无言的抗拒。
诡异的静默之下，无形的压力被逐渐施加在少女的心上，其保护壳逐渐剥落崩溃。
无法再忍耐这种沉默，就在少女终于要抬起目光时，出乎她的意料，男人俯下身，与少女的目光以平行的方式交汇。
“莱娅，告诉我你内心的想法。
如果那是一个愿望，在我所能做到的范围内，我会为你实现。”
许愿？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想起了在小时，西洋节日的前夜，母亲会神秘兮兮提出问题，询问他有什么想要的。
在第二天早晨，他便总能找到许愿的物品，或是某种接近的替代。
他很早便理解了愿望也有着“额度”，母亲能够为他实现的愿望总是那样有限。
那么眼前的男人，莱娅的她的父亲，他能够允诺怎样的额度？
说到底，他、她，现在的莱娅真的有什么愿望吗？
“脱离莱娅的身体与身份”，这个愿望男人无法实现，莱娅也说不出口。
也许坦白一切就轻松了，说不定她会被送上传说中的火刑架？也许那样她就能脱离了。
擅自占据了她的身体又将之损坏，再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口上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结果上自己也可能灰飞烟灭。
这样卑劣的做法，即使他不是什么善人，却也觉得太过恶毒。
当然，卑鄙的自己更多的原因，肯定还是害怕会就此灰飞烟灭，少女在心中如此自嘲。
有的谎言，还是不必揭穿会更好。
而且...即使可能性微小，但如果与她恶劣的想象不同，男人相信并接纳了自己这个“冒牌货”，依然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
那么她心中的某种平衡，将无法再勉强维持，一定会彻底倒向那一边。
所以，她说不出口。
敷衍？不行...那么就想出一个浅显的简单的愿望，依靠自己的直觉给出一个答案。
能够让她从困境，从囚笼中走出的答案。
莱娅的目光，注视着男人的服装。
米白与深蓝的配色简朴而不失庄重，彰显着它的主人，拥有能够保护或强迫他人的力量。
暴力、强力、掌控命运的力量，他所见过的军绿色的兵士，正是以这份强力转动了无数人的命运。
不想要依赖他人的保护，也不愿意屈服于他人的刺刀，如果，这份力量可以由她自己来掌握。
那么也许她就能走上，与他和她都不同的命运轨道。
“父亲大人，请让我参与您部队的训练；我希望，能够加入国民卫队。”
对于男人来说，这一定是出乎意料的愿望，任性而且极度不合常理。
但是，莱娅却似乎已经知晓他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莱娅，在木曜日到玫瑰宫，那里就是国民卫队的驻地。我会提前安排好你的身份。”
因为熟悉，所以知晓。即使没有记忆，她依然对男人感到亲近与信任。
“嗯，我会按时前往，父亲大人。”
莱娅已经无法再否认，男人--格拉纳，是她的父亲。
父亲向她伸出手，莱娅知道父亲想要带她前往某处，某个她本应熟悉的场所。
她接受了父亲的牵引，在他沉稳的步伐中，稍有趔趄的起身，一步，一步，跨过了一度紧闭的房门。
一束洁白的铃铛形状的花朵，由白发的管家递到了莱娅的手中，“铃兰”，它的香气很熟悉。
将它献给谁？当她踏入漆黑的房间，那温柔的星月光芒告诉了她答案。
大概，是某位神灵。
“愿星月之光辉见证，不灭灵魂于此立下的誓言！”
“拉法耶特.格拉纳，将以全心全灵，实现莱娅.格拉娜的愿望--加入国民卫队，成为共和国的军人。”
“我将跨越凡世一切的阻碍，实现这份誓言。”
“万赞归主宰。”
本应是无信者的莱娅，却也能体会到父亲誓言包含的重量。
即使这只是一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模糊感想。
花束应当献给的对象已经很明显。放空思绪，莱娅将身体交给“习惯”，合掌向星月行礼，将铃兰花供奉在它的光芒之下。
于是，誓言在此确立。
全新的命运之门，由此在莱娅面前徐徐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