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东西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当门外，那个俄裔汉子看到玛莲娜·拉萨姆博一脸凝重地从包厢中走出时，他随即转过身，背对着玛莲娜，比出了一个“跟上”的手势。
玛莲娜心领神会。
地上的毡毯一片鲜红，如同被无数人的鲜血所染红，但是上面绣下的花纹却明艳动人，好似人间天堂。连同这鲜艳的墙壁，都似是从鲜血中浮起了各种艺术收藏品。安那其不禁在内心默默感慨，自己看来得要依附于另一个似道德一般的野心家了。
事实上，第一次见道德，是玛莲娜主动找上了他。玛莲娜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在猩红帝国国内与各路自由派人士结交，又是如何为女皇以一纸莫须有的罪名仓皇逃脱——哪怕自己就是堂堂女皇的长女，合法到不能再合法的继承人。顺便再明里暗里地暗示一番“只要你帮我一时，等我得势了我保你荣华富贵”。
她很喜欢这套说辞。因为无论如何，自由主义也比封建主义显得更加眉清目秀一些——尤其是当代猩红帝国的女皇是个不折不扣的威权主义者。在她治下的猩红帝国，达到了帝国漫长岁月里的集权的巅峰。
而道德十分识趣。或许是因为她过于标志性的帝国外表，他欣然接纳了玛莲娜。在了解到安那其甚至只需要“一个正常的中产阶级作家作为假身份”后，他更是毫不犹豫地直接扔上了一套真的不能再真的空白文件。他谄媚的笑容让玛莲娜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安那其·马克思，这是那个时候自己一拍脑门，给自己整出来的名字。
这个名字没有承载其所隐射的两种意识形态的激进。玛莲娜只想苟活过自己的好日子，无视被道德的血手帮压榨的千千万万混血血族的悲惨现状，去过上自己理想中的“就自个写写书”的生活。
……好在天绝人之路。真的要算的话，我还没有去过巨魔那。也希望那里有什么王爷想搞政变吧。
……也说不定。虽然都是草原政权，不过隐约听说巨魔其实异常团结，完全没有出现草原政权理应出现的由于制度原始导致的权力混乱。不过应该只是个传说。偌大一片草原总不至于连一个位高权重又心有异想的人都找不大……吧……
玛莲娜胡思乱想着。但是，她的脚步稳健如初，稳稳地跟着那位俄裔不快不慢的步伐。两人在华丽的迷宫中穿行，不一会，一个安全通道出现在两人面前。
俄裔一言不发地推开了安全通道的大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与外面的繁华截然不同。简单的绿色和白色油漆区分了楼道和墙壁，幽蓝色的节能灯高悬于天花板之上。也就分割了上下楼梯的水泥墙壁上装了一根钢管以作为扶手。
两人悄悄走入其中，而俄裔急匆匆地走向往下的楼梯。
身后，安全通道的大门“轰”得一声关上。走在后面，玛莲娜的声音混着巨大的回响。她大声问道。
“说实话，安德柳沙先生，我有些好奇，为什么道德先生会找你一个纯血人类当他的保镖。”
明明被巨大的声浪裹挟着，玛莲娜的声音丝毫不见隐藏或者软弱。就像是一个活泼的精灵一般——唯一比较可惜的是这位精灵实际上问的语气不卑不亢，没有轻松活泼之感。
安德柳沙一言不发。他向下又是走了几层，身前身后的节能灯起一盏灭一盏。阴冷的光线照出的，是每一层的隐藏处不再有大门的事实。空气越来越冷，逐渐冻结，其中只剩下脚步声还在流传了。
“我只是有点无聊而已。换个话题？聊聊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说话？”
玛莲娜无聊地甩起了手臂。这里要走的路也忒长了，路也是千篇一律，只是一层楼梯接着下一层楼梯而已。
“说多了，没有好处。”
安德柳沙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他的光头一样，冷冽而粗糙。
玛莲娜在后面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墙壁，试图找出这一层和上一层之间的不同之处。
“嗯，那行吧。换句话说第一个问题在你这里属于是‘说多了没好处’的那种喽？”
“我可以合理怀疑你在挖墙脚吗？”
安德柳沙的脚步坚定沉重，完全没有他的老板那么浮夸。
“你怀疑就怀疑吧，反正我只是有点无聊。无聊于路途，无聊于有趣生活的结束。”
谁知道安德柳沙居然问了一句话。
“无聊的生活？自由地行走居然是一种无趣？”
“严格来说只是如军旅般无趣罢了。”
玛莲娜冷哼一声。这只引得了安德柳沙的一些无所适从。
“不是，军旅很无趣？”
“很无趣。”玛莲娜又重复了一遍，“不能自由行走，只能够在无聊的驻扎点附近闲逛。你应该能懂，那些‘战略地带’算得上风景的只有几个长得没有那么歪瓜裂枣的大头兵。”
“不。”安德柳沙摇摇头，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军旅……算了。”
“算了。”身后，玛莲娜应道。不屑中似乎有几分威胁。
安德柳沙脚步一愣，随即轻笑一声。他明白，两人大概是无意间聊起了什么不该聊的话题。
或许是轻微的停下，终于，周围的寒意达到了顶峰。即便是天生体温偏低的血族之躯，玛莲娜都觉得阵阵说不上来的寒意笼罩着她。最后一盏灯亮起，拐过一脚已经没有继续向下的路，取而代之的是玛莲娜左手边的一扇巨大的阀门。
安德柳沙凑到阀门前面。已经蒙灰的晶体管界面突然闪烁起绿色的银光。顷刻等待之后，闸门自动拧动，自己打开了。
“旧时代技术。”
安德柳沙淡然解释一声。
玛莲娜没有作声太多。在她前世，这种技术可以说是烂大街级别的存在。不过转念一想，她问道。
“这连通的是旧时代的军方通道？”
“是。”
闸门之后，盏盏苍白的灯依次亮起。灯光之下，是一条横贯左右的狭长通道。这里十分狭窄，才勉强容得一人通过。
玛莲娜走进了这条甬道。她不会知道，在她迈入的瞬间，这台机器自动记录了她的一组照片。而这组照片顺着无人所知的网线，其终点竟是——国税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