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手搭在门把手上,钟生的面色就微微变了。
身为冒险者,对安全性的敏感很高,他的直觉在诉说着不对劲。
动作比以往更加轻柔,抓住门的边缘让自己滑进去,再压制脚步的声音,手上的东西?当然是在反手关好的时候,同步蹲下来放在门边了。
大剑在这里的效用不高,因此他从灶台那边拿起菜刀,当做万一情况下的武器。
没空想别的,钟生探头窥视二楼的情况,就发现和出门前相比,二楼的地板上,多出了一些东西。
那应该是衣服吧?小偷?
一瞬间从脑海里闪过这想法,钟生加快了脚步,沿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墙壁,开始探索。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里只有自己和另一个人而已。
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居然从床上掉到地上,并且神情也不大对劲。
[你等一下,我马上找人来看情况。]
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只能冷静,慌张带不来好结果。
钟生很清楚,这个情况多半是家里进了小偷,她是想要阻止吧,既然已经变成这样,那后面也就别操心了,对方一定不会回来的。
急匆匆请来公会的治疗师。
[情况不大好了,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的时间恐怕不多。]
大约是觉得钟生是她的家人,治疗师很委婉的说明了情况。
钟生得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谢谢您,辛苦您走这一趟了。]
这种意外,也太离谱了,偏偏在自己想走的时候,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小偷光顾呢?
他可不觉得,小偷只是恰好,巧合之处和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小偷是在白天,而且找准了他不在的时候,从地板上散布的衣物以及被打开的柜子来看,小偷应该是清楚张莉没有办法阻止也喊不出声音,才敢这么张狂的到处翻动。
甚至还在他回来之前就消失了。
幸好自己的钱都在公会卡里,需要用的也是随身的,不然还真的损失出去。
将临时关进房间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拿出来,钟生有点头疼。
都是女性的衣物,可掉在地上,是脏了,如果拜托别人,又觉得太过厚颜无耻,衣服数量太多了!
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张莉。
比起出门前,张莉的脸,已经有所扭曲,就像治疗师只看了一眼,就露出放弃的神态来。
就连钟生,也第一次见到,更严重的状况,竟然是这个样子,五官都有所变形,就像是被打了脸的模样。
对自己的身体,更加控制不了,口水不断流出,连原本的啊啊声音,都变成了更加含糊的声音。
面对这样的存在,令钟生的内心,恐惧心再一次涌现。
小偷的事情,打乱了很多事,钟生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最终决定继续做原本要做的事情。
小偷,衣服,自己的事情,以及张莉,这些不断的交错在心中,他没办法停下混乱。
为了抹去混乱而强迫自己集中在烧菜上,即便如此,也差点把菜做得一团糟。
照顾张莉的时候,比往常都要更加费劲,她似乎完全丧失了对嘴巴的掌控,吞咽的动作也更加困难。
钟生在喂的时候,立刻察觉到和往常不同,她没办法吃下特意烧的菜。
不管钟生怎么弄,食物都停留在她嘴里,吞下去的不多。
[这下可糟了啊。]
钟生认为,她可能只能喝水了,不,喝水能完成吗?
试了一下,发现喝水也较为困难,但比吃东西好一些。
努力给张莉喂好晚餐,回到楼下的时候,钟生终于露出了疲惫的姿态。
花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除此之外,他还必须得小心不让食物和水漏出来到衣服上。
想法很好但做起来。。。做不到。
更多的时间,是害怕对方的生命,会在某个时刻结束。
治疗师的话,已经宣告了一切。
他终于理解了一些,看到张莉那模样时生出的恐惧感为何物,那是对于人竟然能那么痛苦活着的恐惧啊!
他看到了,人失去尊严时,无法控制自己,只能苛求他人的模样,只觉得原来还有比死亡更难受的事情!
然而,这样的人,却要在自己的照顾下,等待死亡的到来,自己又恐惧于是否会造成她的死亡。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感情,并不是好的意义,大概。
钟生烦躁的叹了口气,继续做事。
[那就拜托了!]
还是公会这边的渠道多,好像是因为他们的员工和冒险者们也有这种需求,他住的旅馆里当然也有这种服务,只是价格多少有点。
冒险者公会的服务不会太细致,人家只是从源头上支援冒险者,而不是来做生意。
付了钱加急,不用等到第二天甚至是下午,只需要过一个小时,就能把一部分衣服带回去。
因此钟生先回旅馆里,在床上躺下来小眠。
他并不想在张莉家里等着,与她相处,就像是挑战自己的极限,会逐渐怀疑,作为人类的终点,是否都和那个模样相同?
[我拿衣服回来了,这些是你的衣服,我放好了。]
等会红莲教的信徒就会过来帮忙更换衣服和擦身子,得把衣服准备好才行。
[还有您女儿的衣服,还在洗,下午的时候,我会拿回来放好的,您应该很希望保持原样吧。]
不管是谁,在见到那个房间的整洁模样时,都能理解到这个愿望的。
只是。。。
正当钟生思忖着家人这个词汇的时候,张莉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瞪大了眼睛,嗬嗬的发出声音,手臂也不受控的动了起来!
被瞪着的钟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很快又镇定下来。
[怎么了?]
刚刚自己说话的内容。。。是女儿吗?
[抱歉,是担心您的女儿吧?]
要怎么说才好?
[放心吧,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回到您的身边——]
撑着床的右手被抓住了,没来得及惊讶对方怎么突然能动了,还如此有力气的牢牢抓住他的手,就被她的神情,以及眼角流下的泪水给固定住了视线。
她是如此的哀切,眼神里充满了很多情绪,他不懂。
想要说什么,嘴巴不断的张张合合,一个声音都说不出,就像是水里的鱼一样,不,这是——
[喂!快点吸气!糟了,得赶快——]
已经来不及了,对方保持着那个表情,头也扬起来,十分努力的想要传达着什么的神情,变得狰狞,凝固。
那样激烈的力量,瞬间就像是消散一般,软了下去。
连同抓住自己右手的那只手,也失去了力量,放开了他,放开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