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哒」重重地合上特地从国内带来的日常用语词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究竟我是为了什么特地跑来这里折磨自己?
我开始有点明白那些外国来到中国的留学生学习中文时的心情了,暂且不论不同地域的文化差异,首先就是语言的障碍就足够把人累死。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最终决定要来到日本的人还是自己,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而且说起来,我以前似乎没有做过类似现在这样的决定,或许那就是我过着无聊生活的源头?
看着窗外布满彩霞的天空,我在教室对正在收拾书包的陈子鑫说着这些事,陈子鑫听了,扶着他泛着白光的眼镜,嘴角勾起他标志性的邪笑。
「虽然之前听见你说要去日本时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非常震惊,那个整天散发无聊的邪能量的林文堂竟然跟我说要去日本读书。」
这话还真一如既往的直接。
「啊,所以你现在又有何感想呢?」
「现在啊,你这小子真的来到了日本,还居然这么用心对着日语词典认真的上了一天的课!天啊!你这小子是不是有病了?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不对啊,温度好像还没我的高,难道是患了什么内疾了吗!」
这家伙居然真的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还和自己比较了一下,完了又扶着托起下巴的右手做出深思状,最后判断出我患有内疾时,右手攥成拳头敲击了一下手掌。
「喂,我说,有那么夸张吗?」
「唔,若然不是患有内疾,那么,那个整天无所事事上课睡觉干什么都觉得无聊提不起劲的林文堂居然真的来到日本高校告别他无聊的人生迎来生命的春天了吗?」
「陈子鑫你果然好没礼貌。」
「林文堂同学,我要重新审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了,我开始对你有兴趣了。」
拜托,能不能改掉你这种恶心的说话方式,虽然我是有佩服你那不带停顿的叙述能力。
我皱着眉头,从课桌里拿出那个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硬质粉色信封,摊开那布满潦草字体的信纸。
「现在重新思考后,要来日本这个想法真是蠢透了啊。」
陈子鑫看见我拿出了这个令我后悔莫及的信封,很自然地凑了过来,不出我所料,那难以抑制的嘲笑声果然发出来了。
「正如信里所说,我的确过着一些无聊的日子。但是,现在也一样就是了。」
「嘿嘿!这位同学,事到如今为何还摆出一副愁眉苦脸呢,来吧!在这片朝阳眷顾的大地下挥洒你的青春吧,哈哈哈。」
瞧他乐成那副德行。也对呢,毕竟这才是这家伙的正常姿态。
我侧目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男生-----陈子鑫,他是我高一新入学时第一个认识的新朋友,由于我们两个比较投趣,接下来的一年很快就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这家伙平日带着他那副金属圆形边框的眼镜,个子还算比较高,就这样静静站着不说话的时候倒有几分手冢国光的气质,可是只要他一开口,全身便会散发着恶趣味的气息,谁知道他内心是不是住着一个塞巴斯酱呢。-----如果是的话,那真可怕。
啊,对了,还有这家伙最令人火大的就是很会拿别人的痛处好好恶趣味一番,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几乎就成为了他主要的揶揄对象,不对,更正确的说法就是取乐对象吧。不过吧,就算是他这种恶趣味的人也会有令我觉得与众不同的特别。
就一个月前,以这一次决定来日本读书为例,当时听见我说要去日本读书时,尽管一直说着「那个颓废的林文堂竟然要去日本读书,是要发奋努力了吗?」这样的话嘲笑了我一个晚上,到了最后却认真的说着「如果你真的要去日本,那我也一定要跟着去看看,看看那个无所事事的你能发生点什么有趣的事。」那个充满着邪意的笑容,令人难以相信这不是一个玩笑。直到那一天这家伙跟着我去校务处递交转学申请表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不敢相信。
而现在,这个散发邪意的嘴角依然在我的眼里出现。
「嘛,怎么说都好,今天算是顺利地度过开学的第一日呢。」
查了一天日语词典的我实在不想再消耗精力跟他多费嘴舌,站起身来表示赶快回家的样子。
「啊,姑且算是吧,还是早点回去吃一顿吧。」
我打了个小呵欠,更多的欲望是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陈子鑫只是又再露出那邪意的笑容,没有说话。而我只是当作没看见一样,拿起没装多少东西的背包,转向教室的后门走去。
不,我还没开始走,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嗓音,似乎是叫住了我?
「那、那个,千木同学,要回家了吗?」
「…」
虽然我承认自己确实不会对太多事物引起注意,但是不得不说,我在声音和文字这一方面,有一定程度会被吸引。而现在,我那不露于容的好奇心使我去打探声音的来源。
「你是?」
「噯?」
一时间本着好奇心滋扰的我,忘了切换日语来发问,使我眼前这个女生愣了一下,歪头看着我。
我掩嘴闷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你叫…」
「嗯?你是我们班的活动委员长,太刀田同学吗?」
站在我身旁的陈子鑫,全完没有等我用刚转换好的日语发问就已经接过了话,不过这无懈可击的反问确实帮了大忙,老实说,我还没有适应用日语和人交流,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女生。
「哦!对呢。我忘记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太刀田樱妻,担任二年E班的活动委员长。天城寺同学,千木同学,请多多指教呢。」
太刀田樱妻双手放在裙摆上,脸上泛起微笑。
「也请你多多指教。千木同学啊,你也要一起多多指教哦。」
陈子鑫率先对太刀田作出回应的同时不忘用肘击我的腰部,露出一脸虚伪的笑容,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也、请你多多指教。」
你这家伙,故意的吧。因为腰部受到攻击的力量略微有点大,毫无防备的我不禁促了一口。
可是,看见我的窘态,眼前这位太刀田同学却是掩嘴噗嗤一笑。「指教不敢当,还请你多多关照。」
「喂喂,我说千木同学啊,太刀田这么一位清纯可爱的女生,你居然没有记在心上,未免太失礼了吧。」
本来在陈子鑫说这种恭维的话时,我一向都会自动过滤掉,我太了解他了,这是这家伙能够迅速融入任何环境的重要武器。不过他的口气太自然了,不了解他的人很轻易就会觉得他是态度认真在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很显然,太刀田就已经跌入套索之中。
「呃、噯?我…」
她一反先前自我介绍时的冷静态度,眼睛尽显害羞甚至有些滑稽。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直接,那战战兢兢不知该说什么的愕然模样,就像在倾注全力表现出「我没有你说的那样」似的,从旁看来是很有趣,但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陈子鑫嘴角下隐匿的邪意。
「差不多得了吧你。」
虽然我这么说着,但是当我再一次打量太刀田,发现「清纯可爱」这个词用在这个女生身上确实没什么不妥,反而会让人有一种非常吻合的感觉。黑发披肩的她,一身水手服很适合,在女生之中算是蛮高的,但她那细腻的薄唇却显得几分优雅,让我想用「秀丽」这个词来形容。还有她那双律动的大眼睛,尽管现在挂满羞红,依然遮盖不了那散发青春的气息。
我环抱双臂做出沉思模样,没多久看着太刀田的眼睛说道。
「确实是很可爱。」
槽糕,我竟然没注意说了出来。这真是太不妙了。
「哎呀呀,难得千木君会对女生有兴趣啊,真是罕有呢。太刀田同学,既然千木同学会对一个女生给予这么高的评价啊,你可得好好高兴一番呢。」
陈子鑫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向太刀田投趣的微笑。那笑容仿佛就是在说「看,既然千木同学都这么说了,我说的没错对吧。」
果不其然,我再次看向太刀田时,她的脸已经红得像苹果一样,却愈发可爱。可是,似乎在回避我的目光,我却不由自主地向她投去无奈的微笑,而她也刚好看了过来,那双律动的眼睛与我的目光交接着。
只是不够三秒,太刀田慌忙低合上双眼。
「呐,那太刀田同学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我努力地用我那不成熟的日语问太刀田。
「噯。是、是这样的。」
听见我的提问,太刀田赶忙张开她那双大眼睛,尽管还是有点害羞。反正全部怪陈子鑫那家伙乱说话就对了,我就知道他在的话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因为今天早上听天城寺同学和千木同学的自我介绍说是从中国来的转学生就一直很在意呢,首先欢迎你们来到英花高校。还有在国语课的时候,我记得天城寺同学对老师说千木同学的日语并不是很好呢?」
对,我想起来了。事情发生在早上第三节课。
「那么,大家现在为自己写一份新学期的规划目标,例如,山崎同学你就为自己制定一份如何把国语考合格的目标。」
「真是的,为什么老师老是拿我做例子!」
「对对对!山崎君还有数学也要制定一份哦。」
「还有英语!」
「化学!」
「物理。」
「生..生物..」
「够了你们!」
「哈哈哈。-------------」
「那个,户塚老师。」
「有什么疑问吗?天城寺同学。」
「是这样的,因为千木同学的日语实在是太糟糕了,虽然生字可以查词典,可是这样的话,千木同学的学习效率就太慢了,所以我想问一下老师可以不可以让千木同学暂时先用中文写作业,然后我替他翻译成日文。」
「喂,陈子鑫,你想搞哪样啊…?」
「这样啊,唔..好吧。不过千木同学,你也要加把劲学习日语,不要辜负天城寺同学的一番心意哦。」
「是…」
「没关系的,千木同学对文字有非常独特的理解天赋。——今晚回去请我吃芝士火锅」
「你这家伙….」
「各位同学,看看国外的学生多么团结友爱,这点我们应该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是。」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中国文化,很想有一个中国朋友。所、所以…而且,我还希望可以帮助千木同学提升日语水平呢。」
这次,似乎轮到太刀田意识到说出的话语有点不太对,下意识低头闭上眼,微微缩进了一下身体。
「可以哦。我也非常高兴可以认识你这一位新朋友,那,我的日语还得请你多多指教了,太刀田同学。」
太刀田张开眼睛,看见走近她身前的我还有我已经递去的右手,有点惊慌的伸出她的右手去迎合我,同时绽放出羞涩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千木同学。」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呢,可爱的太刀田。-----------你可真有趣。」
「噯、噯。我也跟高兴认识你呢,天城寺同学。」
「喂,别又再乱说话了啊你这个恶心的家伙。还有,手往哪放呢,别随便搭女生的肩膀,快拿开!」
「哎呀,我在夸太刀田可爱啊,竟然说我恶心,你什么意思呢。还有啊,我只对好朋友搭肩呢,千木同学,你在吃醋吗?来,别生气,我还有右手。」
「你个死变态!给我死开!」
「来吧,太刀田同学,我们一起来搭背。」
「太刀田同学,用力踹他,不用给我面子。」
「我、我没关系啦。」
「千木同学,我们平时不也是这样嘛,别害羞啊。」
「你们感情真好呢…」
「让你试试平时的飞踹!」
「啊!!!」
这个感觉,好熟悉。
「喂!你们两个!放学竟然不来找我,竟然在这里勾搭女生!!」
在我踹开陈子鑫的同时,教室的后门也被同时踹开,一股炽热的怒火正在靠近着我们。
「...」
「糟了…」
「千木同学,这次看你的了。她在这里太引人注目了,赶快撤退。」
陈子鑫凑近我耳边,轻声跟我说。虽然我也非常认同他的观点,可是,难道你刚刚的行为就不引人注目吗?尽管这样想着,可是解决眼前团火焰才是当务之急。
「啊、你也放学了啦?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都他吗什么时候,当然放学了!你知不知道我踹了多少教室才找到你们吗,你们居然」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今晚我请你们吃火锅。正好,我们刚认识了以为新同学。太刀田同学,要跟我们一起吃火锅吗?」
虽然我一脸从容,可是额头一直在冒汗。为了暂时止息这头狮子的怒火,看来这个火锅是跑不掉了。
「新同学?」
「噯?」
切换、切换。
「要一起去吃晚饭吗,太刀田同学,火锅。」
太刀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子鑫和那个正在打量着她的人,微笑道。
「晚饭?好啊。」
「那就拜托你带路了。」
太刀田带着我们来到一间日式的火锅店。这家店很小,粉蓝色的装潢,给人一种恬静温馨的感觉。
「啊啊啊啊!好热好热!」
「你、吃慢点…你点了好多啊。」
鉴于我目前的日语水平,菜牌上的名字我并不完全看懂,可是看着后面附带的数字,却确切看得很清楚。尽管我对太刀田苦笑着,可左边那个稍微褪去怒气的女人完全无视我的话,自顾自地大口吃肉,我唯有对陈子鑫投去目光,非常庆幸,这家伙似乎读懂了我的意思,放下木筷并扶了下眼镜。
「嘛,太刀田同学,话说,还没向你正式介绍呢,这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夏雪,水城夏雪。」
「水城同学,你好。我是和千木同学与天城寺同学同班的太刀田樱妻,请多多指教。」
太刀田身体微微前倾,露出在教室时对我也展露过的微笑。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太刀田,我猜想她应该出身自名门或是上流家庭的千金小姐?因为她那种对任何人都不吝啬礼貌和笑容,对任何人来说,不,至少对我来说,有一种漩涡般的吸引力。而此时夏雪,似乎也被太刀田吸引了过去。
「太刀田?唔!你、你好、啊。」
我说啊,虽然打招呼是一件的事情,可你也先把食物吞进肚子再说吧,刚不是叫过你吃慢点吗。唉,看着夏雪差点噎死了的模样,我忍不住扶着额头。
「水城同学!你没事…吧…」
太刀田担心的样子,果然很有教养,而且心底善良。
「活…活过来了。」
看见夏雪喝了一口水舒坦过来后,太刀田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并且掩嘴噗嗤一笑。
「水城同学真是可爱呢。」
可、可爱?别开玩笑了,这女人哪里可爱了!我跟陈子鑫很默契地别过头黑着脸如此想着。
「是、是吗?我可爱吗?谢谢。」
可是夏雪完全没发现陈子鑫跟我的想法,完全沉醉在被称赞的喜悦当中,大概,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称赞「可爱」?虽然是被女生称赞。一边觉得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一边自我陶醉的傻笑。啊,不过也对,这就是夏雪。
我托着下巴随意打量着这个人,这个跟我同班十年的人。
夏雪,好胜娇蛮,正义感强,有着男孩子般爽朗的性格,更有着比男孩子更火爆的脾气,对什么事情都十分没有耐心,喜怒形于色,非常直率,是个小不点;稚嫩的脸庞和娇小的身材给人带来可爱的印象,虽然小时候我有过这样的错觉,但我现在绝对不会这样想;右边突出的虎牙是她最标致的特点。既为我的同学、好朋友,同时又是我从小至今的邻居。虽然同为邻居,可是夏雪的家族环境和我家却不能同日而语。夏雪的父亲夏时风是世界知名的夏暴风财团的当家,而身为独生女的她,是夏暴风财团的未来继承人,大概是因为那样的家庭环境,她那娇蛮的脾气也是被她的父母娇惯的吧。在小学和中学时代,由于她那种怪脾气,似乎没交到什么朋友,恰好,我也是对朋友什么的并不在意的人,就这样,小学和初中基本就是和她一起度过,真要计较的话,大概我们就是青梅竹马吧,但是!那仅仅是从到大的玩伴。记得小时候,夏叔叔曾经问过我长大后愿不愿去娶夏雪,我那会似乎点头了来着?
我问过夏雪为什么不去一间贵族学校读书,她说太无聊。后来,和我一起在市内一间二等同学高校就读。很巧,我们又再次编入同一个班级,还认识了新朋友陈子鑫。然后说是为了想看看我和陈子鑫在日本能有什么出息而跟着我们一起申请转学。而现在,我们三人,不,我们四人来到了这家日式火锅店…
「当然了,千木同学,你说对不对。」
「啊…」
在我回想起过去种种而有点失神的瞬间,太刀田突如其来的提问令我有点愕然。
鉴于隐约听见从饭桌下传来哔哩啪啦的手指关节响声,我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同时心想「太刀田同学,你为什么要问这种涉及生命危险的问题」。陈子鑫那家伙却自顾自地吃着卷肉,他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就像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当我再一次看去夏雪,她眼睛瞪的很大,似乎也很期待我的回答。回想起这张挂着笑容与小时候没多大变化稚嫩可爱的脸庞。
「啊,是很可爱呢。」
那本来有点威胁性的眼神,在我说话后,轮到夏雪流露出惊愕。
我扶着下巴,露出慵懒的笑意。与此同时,墙壁上的挂钟响起了7时提示。
九月的日本,时间过得很快。天空已经完全变黑,街道的照明到也全数点亮,远远望着刚从那出来的火锅店,客人已然更多了。我问太刀田为什么要来这一间火锅店,她说这里能给她带来「安心」。
号志灯变绿了,太刀田骑着自行车迅速穿过马路后,挥着高举的右手向我们道别,我同样挥着手礼貌性地致意。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不惊觉又再想起她说起的笑话。
「噯?你说三人一起,是一起转学吗?」
「呃、嗯…」
「原来现在中国那边喜欢结伴转学啊…
——感觉真有趣啊」
太刀田那幅自顾自地感慨的模样。
我与陈子鑫和夏雪六目交会,虽然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却不住一阵苦笑。
关上台灯,慵懒地倚在阳台,感受着褪去炎热的风。
顺利度过开学的第一天,正如你所愿,我无聊悠闲的生活正开始消散。
林文堂 笔
虽然来不来日本的决定权在我手上,可每次看见冰箱贴上写着「好好帮我看家哦」的字条,总会有一种跌入圈套的感觉。
我是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