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的光还是小了一些。
浓密的黑暗如同雾霾，将劳伦缇娜紧紧包裹起来。
她朝右贴着墙，向深处徐行。
每走一点距离她都能看到一个大凹槽，里面有个蜡烛，底座上爬满烛泪。
原本劳伦缇娜以为这狭窄的通道里是阴暗潮湿的，但实际走过来能清晰地感觉到里头的干燥。
当行走于黑暗当中时，很难猜测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这里面没有亮光，只有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头由漆黑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昏昏欲睡的火光，突兀地出现在左侧墙壁上。
劳伦缇娜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根灯芯躺在了煤油里。
灯芯烧得差不多，火焰马上要没入油中。
“叮叮……”
一声异响传过来，劳伦缇娜立马警觉。
她将提灯放在背后，蹲了下来。
那是铁链的声音？
没多久那种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只不过这次变得更加清脆，像是谁在用铁链敲击铁链。
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囚犯吗？
劳伦缇娜咽一口口水，她伸长脖子，眯起眼睛，企图从未知中看出什么。
但不靠近完全无法知道声源处是什么东西。
深深吸入一口空气，然后在吐出来。
劳伦缇娜离开方才紧贴着的墙面，拿着提灯，压低身子慢慢挪过去。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铁链声消失了。
失去了声音的引导，劳伦缇娜不得不将提灯摆高，希望灯光能传播的更远一些，让她的视野尽可能地扩大。
但这样做收效甚微。
长时间处在未知的漆黑里，劳伦缇娜深感压抑。
忽然，铁链声终于再一次传了过来。
“叮……叮……”
稍微加快脚步接近后，一根手粗的锁链出现在了灯光里。
在锁链上沾有红色的痕迹。
是血。劳伦缇娜立马想到。
顺着铁链过去，可以看见的斑驳红色越来越多，最后石地板上也满是暗红色的血斑。
劳伦缇娜眼睫轻颤，她将提灯朝前。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浮入灯光里。
劳伦缇娜双眼陡然收缩，瞬间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板上。
加快的呼吸让她胸膛急促地起伏。
一串嘶哑难听的嗓音从身前淌来，“啊……”
劳伦缇娜忍着恐惧，再次将提灯伸了过去。
这一次她才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人……
但有一头槁枯如干草的白发，脸上的皮肤松弛到垮下来像是脸上的皮被割了一大半。
布满血丝的双眼里什么也没有，劳伦缇娜从中看不到任何希望和生气。
杂乱的白发里伸出来一对耳鳍，上头蓝白夹杂。
在看清之后，恐惧融化凝成了悲哀。
海妖吗？
劳伦缇娜猜测着，她将提灯往下伸过去。
看见一道道血痂仿佛是藤壶，密密麻麻地挤满在并不大的身躯上。
她一阵恶心，肚子里的酸味涌进口腔。但她强行咽了下去，再一次把提灯抬到海妖的面前。
既然是从那书房通到的这里，艾菲莉亚的父亲不容置疑的是直接或间接迫害者。
一阵寒意攀上劳伦缇娜的后脊，她颤抖着手，缓缓伸出去在海妖松弛的脸上轻点了一下。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与她的意识联通了。
并且有一段话语在她脑海里浮现。
劳伦缇娜抬头看向海妖，一字一句地将那些话念了出来：
“艳羡希冀与未来的生灵啊！请允许我伸出双手，令你从现状中解脱出来；请允许我写下契约，同你成为相伴的友人……”
在她吟唱完之后，海妖的额前忽然出现数根深蓝色的线条。
那些线条自行向四周延伸，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型的法阵。
短短注视几秒便让人目眩神迷。
当劳伦缇娜还深陷阵法突兀出现的震惊中时，海妖艰难地前倾身体，让额头触碰到泛着蓝光的法阵。
随后法阵陡然收缩，烙印在海妖的眉心，再隐去光芒消失不见。
劳伦缇娜在光芒消失的一刻间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的海妖有什么和自己串连在了一起。
“水……请给我水……”
一声哀求在劳伦缇娜的脑海中出现。她抬头，目光与海妖的视线相对。
那漆黑如深海的眼眸里终于出现了些许微弱的光芒。
但劳伦缇娜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扭头就跑。
渺小的灯火摇曳着消失在远处，海妖低下头，静静等待着。
她并不知道刚才的人类究竟是好是坏，但既然已经签下了契约，也只能相信她了。
更何况，通过那一缕联系，如溪流般的温暖正慢慢修复着，浸润着自己干涸枯乏的内心和情绪。
不多时，嗒嗒的脚步声在漆黑中回响。
一大杯水被递到了嘴边。
干裂到渗出血液的嘴唇凑了过去，贪婪地将那一杯水一饮而尽。
其中有一些水漏了出来，从她的下巴一直抚过全身。
“接下来，我该怎么救你？”
“主人……请用我的能力，那一杯水应该足够了。”
能力？劳伦缇娜正疑惑着时，脑海里突然多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锁链。
心念一动，手心似乎流出了什么将锁链给腐蚀掉了。
对另一根也是如此。
解脱了束缚，劳伦缇娜将海妖一把抱起来。
感受着怀里如纸一般轻的重量，劳伦缇娜阴沉着脸。
“这里还有像你一样被关押的人吗？”
“我……不知道……”
喝下一杯水，海妖的嗓子依旧是如老媪般嘶哑。
不论如何，先把她带出去再说。
劳伦缇娜望向前方的漆黑思量着。转身把海妖带了出去。
“你的名字是？”
“瑟莲娜……”
“好，我记住了。”
“那，主人……”
“劳伦缇娜。另外不要叫我主人了，直呼名字就行。虽然缔结了契约，但我不希望我们是上下关系。好吗？”
“……嗯。”瑟莲娜头轻靠在劳伦缇娜胸前，声若蚊呐。
将瑟莲娜抱出来之后，劳伦缇娜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衣柜里，毕竟难保不会有人进入她和艾菲莉亚的房间。
但肯定的是，仆人不会去翻她的衣柜。
安置好瑟莲娜之后，劳伦缇娜再一次进入了那片漆黑里。
她这一次大胆地朝前走，直到撞上一扇铁门。
那门上有什么也没有，但无论如何推拉都打不开。
估计是像入口那样，需要打开什么机关。
打定这个想法，劳伦缇娜在左右两边仔仔细细地搜索，就差没把眼珠子塞进缝里去了。
但还是一无所获。
对了，不是刚得到了瑟莲娜的特别能力吗？
劳伦缇娜恍然想到。
于是她伸出手指抵在门上，手指上刚渗出液体。
突然门上出现刺眼的金色法阵，一阵冲击重重将劳伦缇娜打飞了出去。
喉间一甜，趴倒在地的劳伦缇娜吐出一口淤血。
等她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从地上爬起来，门上的金光逐渐淡去。
嚯，还下了法阵。
这下可打不开了。
就这样凝视了铁门一会，劳伦缇娜果断地选择放弃。
死磕一个她从没接触过的领域，实在不值得。
她拾起掉在地上的提灯，一喘一喘地离开，出去后再把书房恢复成了原样。
这个结果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了。
在回到房间之后，她将提灯放在书桌上。
打开衣柜，看见缩在里头的瑟莲娜，劳伦缇娜开口道，“已经没事了。”
“劳伦缇娜……”瑟莲娜拨开挂着的衣服，抬头看见她嘴角的红色，“你……你受伤了？”
“小事。你先接着在这里等一会。”
没等瑟莲娜接着开口，劳伦缇娜就把衣柜合上。
她拿纸将嘴边的血迹彻底擦干净之后，出门让下人去准备了沐浴的用水，并且特别说明了准备两桶，一桶热，一桶冷。
晚些时候，她就抱着瑟莲娜进了浴室里。
两个人泡进水里，似乎得益于和瑟莲娜签订了契约。
她能因水而疗愈，劳伦缇娜就也能。
小腹处的疼痛因进入水中缓解了许多，劳伦缇娜眯着眼，不自觉地发出舒服的呻吟。
另一边的瑟莲娜则把自己全身都埋进水里，那水也一点点地变成浑浊的暗红色。
洗完澡，劳伦缇娜发现瑟莲娜身上的伤口还是一大片一大片刺眼地覆盖在她身上。
但颜色已经变淡了许多。
而她的脸颊也红润了许多，不再是刚出来那会的惨白。
在洗澡之前，劳伦缇娜便吩咐了不需要任何人服侍。
等她们出去的时候就没有下人守在一旁。
擦干水，劳伦缇娜换上一套和凌晨一模一样的衣服。
瑟莲娜身体太小，给她一件衬衣便把上半身到大腿处盖住了。
一切处理完毕，劳伦缇娜该头疼的就是该怎么一直把瑟莲娜藏好，以及怎么和艾菲莉亚解释。
但最关键的是————艾菲莉亚父亲。
他发现瑟莲娜消失之后会采取什么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