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宫殿的政务厅,首席内政大臣专用的办公室内,忙于公务的斯瓦尼亚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书本中,一心处理着由魔王国各个部门搜集上来的,关于当代人类勇者的情报。似乎是由于年迈,现任人类勇者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在魔族密探们的视野里了,人类那边似乎还有这位勇者已经退休隐居的传言,为了证实这个情报的真伪并实时调整整个魔国的战略部署,斯瓦尼亚已经在魔王的敕令下不眠不休工作好几个昼夜了。
对于这位远古恶魔来说,睡眠原本就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斯瓦尼亚对此没有丝毫怨言。而且仅就工作强度来说,这和当年第三代魔王被武力推翻之后重整全国政治生态时,那种混乱无序的状况相比要轻松太多了:不需要东奔西跑,不需要大开杀戒,不需要绞尽脑汁与魔族各大势力谈判周旋。现在这种和平安稳的日子,甚至还会让斯瓦尼亚偶尔怀念起那段腥风血雨惊心动魄的时光。
“老师,不得了了!”
毫无预兆的,斯瓦尼亚办公室的房门被一位不速之客‘咣当’一声撞开。这位大喊大叫的访客穿着一身似乎好几天没换过的华贵礼服,蓬头垢面地怀抱着一块龙蛋那么大的魔石,旁若无人地从守卫们组成的人墙中钻进屋里,让斯瓦尼亚被迫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来者怀里的那块魔石中镌刻着就连斯瓦尼亚也未曾见过的魔法阵纹路,并且此时正散发出越来越耀眼的光芒。斯瓦尼亚立刻将守卫们赶出房间,启动预先设置好原本用来防备某些意外状况的结界魔法,以极快的速度分析并找出闪光魔法阵的魔力流动路径,然后像是给水坝泄洪一样将其中四处流窜的魔力一点点导出分解掉。
直到魔法阵的光芒完全熄灭,斯瓦尼亚才开口责备起面前的人来:
“吾不是清楚地交待过,等吾回去再继续这个实验吗,巴尔兰多?”
“那怎么行啊,老师!你的工作根本不知道要到哪天才能结束,我可不能仅仅因为少了你的协助,就让我精心准备了三个月的求婚计划付诸东流!”
名为巴尔兰多的年轻魔族绅士,姑且还能称之为绅士吧,对身为他老师的斯瓦尼亚如此宣言。浓重的深色眼袋和惨白的面色并没有遮盖住他讲话时散发出的青春活力和对未来的强烈憧憬。抛开邋遢的装容,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更甚大恶魔的野心和欲望。
斯瓦尼亚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门外聚拢而来的恶魔部下们回去各司其职。对于巴尔兰多擅闯魔王宫的行为,在这里工作的恶魔们早也见怪不怪了。除开是斯瓦尼亚的学生之外,巴尔兰多还是魔族中历史传承最为悠久的血族皇室成员,是三大恶魔公爵之一、现任血族皇帝的第七子。因为身份尊贵,加上血族皇室一直与现任魔王陛下为代表的恶魔派系之间关系微妙,巴尔兰多的诸多僭越之举一直都被所有人最大限度地包容着,以避免现行的政治局势出现不必要的动荡。
不过在强者为尊的魔国,巴尔兰多本人倒也配得上恶魔们给予的这般礼遇。包括斯瓦尼亚在内,所有了解巴尔兰多的人都认为,他或许是血族皇室中魔法资质最高的天才。不只是异常庞大的魔力量和对魔力极为敏锐的感知和使用能力,区区百余岁的巴尔兰多对魔法理论的学习和理解程度,已经超过了当代绝大多数魔族,到了能够与斯瓦尼亚这样的魔法活字典对等讨论的高度。如果不是因为本性过于奔放散漫,巴尔兰多恐怕早就被指定为血族皇帝的下一任接班人,而不是被送到同样身为三大恶魔公爵之一的斯瓦尼亚身边进行管教了。
对于这个爱惹麻烦的学生,斯瓦尼亚一直关爱有加,因为巴尔兰多强烈的好奇心与旺盛的行动力,一直能为斯瓦尼亚枯燥单调的日常生活带来令人欣喜的新变化。
此时取代公文摆在桌子上的大魔石就是例子。其中镌刻的魔法阵,是基于奴隶魔法开发的,能够双向绑定的契约魔法。在开发这个前无古人的复杂魔法的过程中,巴尔兰多划时代地完成了魔法阵的拆解组合技术。一年前和巴尔兰多一起将分开画在两块特质麻布上的传送魔法阵合并起来激活成功的时候,几乎是斯瓦尼亚就任魔王国首席内政官以来感觉最为满足的日子了。
不过巴尔兰多之所以会一反常态,如此心血来潮地钻研魔法技术,也仅仅是因为他在一年多前遇到了被他认定为艳绝天下的女性血精灵而已。
“所以,你就在没有吾陪同的情况下,独自制作那个所谓的‘定情信物’?如果你没有及时把这颗魔石送过来,恐怕吾的整个府邸现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吧?”
“那一点都不重要!能够成功让她理解到我对她的情感有多么热烈真诚,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情感吗?明明身为魔族,真不知道是从哪学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让身为血族皇室的巴尔兰多竟然顶着他父亲的压力,偷偷向被血族鄙视的血精灵求爱。
“话说回来,还真亏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巴尔兰多的家事斯瓦尼亚并不关心,倒是这块镌刻魔法阵的魔石逐渐引起了斯瓦尼亚的兴趣,“实现被精灵垄断的魔法刻印技术,这项实验进程吾等已经停滞了数百年,竟然被你这么轻松地攻克了。所以,秘诀就在于你挑选的这块魔石吗?”
“魔石?不不不,魔石会对魔法阵的魔力流动造成非常大的干扰,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像这次一样导致魔力暴走。应该说,唯独魔石这种东西绝不适合作为魔法阵镌刻的载体。”
“那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这样最能体现我攻难克险勇往直前的爱意!而且魔石雕刻的饰品最能衬托她的美丽!”
在情不自禁歌颂起那位女性血精灵外貌的巴尔兰多面前,就连斯瓦尼亚也只有扶额苦笑的份。
“算吾欠你一个人情,”此刻的斯瓦尼亚已然全然没有心思继续处理之前的公务了,“将你完成魔法刻印的技术传授给吾吧。作为交换,吾可以承诺在吾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你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哈哈!不得了啊不得了,恶魔公爵斯瓦尼亚大人居然肯为了获得魔法知识许下这样的承诺,不愧是只忠于自己欲望的远古恶魔啊!”得到斯瓦尼亚承诺的兴奋显然还是盖过了赞美那位女性外貌的冲动,让巴尔兰多终于收起了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那么您的承诺我就收下了。可是身为学生的我,反过来向您传授知识,这样总归不太好吧?我可不想一边恭恭敬敬地叫您老师,还要一边高高在上地问您‘听懂了没’。”
“原本就只是称呼而已,你与吾之间什么时候真的像师生那样相处过?直接叫吾名字就好了。”
“嗯,那样未免太生分了————”稍稍思索之后,巴尔兰多似乎想到了个好主意,“不如这样,从今以后,我就叫你老斯吧!”
“真是奇怪的称呼。随你喜欢吧。”
当时摇头叹气的斯瓦尼亚无奈地想着,大概有生之年应该也就只有这个巴尔兰多才会用这种没意义的叫法称呼自己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