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娜犹豫了下,随后轻轻地回答道:
“嗯,这里很温暖,每个人对待我都像家人一样。”
不知是因为激动的喜悦,还是因为害怕失去的迟疑,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像是被惊吓到的猫咪。
“你能这样认为,说明我们成功了,成功的让一个陌生的人融入我们的大家。”
青年的笑容看上去很温暖,他说这句话的声音也很真诚。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瑟琳娜看着这位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青年,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我,很喜欢这里,不想失去。”
她的右手抓住胸前的徽章,感受到铜制的徽章在自己手心里的坚硬,它的四角是柔边设计的,捏在手里也不会感受到冰冷。
青年被她的这句话打动了,他开始十分认真地打量起了这名曾经的冒失记者、现如今与他共事的伙伴。
都说爱能让肉重新生长,原本消瘦的她,现如今的身体开始张回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她那枯黄干瘦的皮肤开始变得圆润光泽,在衣装覆盖下的皮肤,还能看到原本没有的白皙的嫩肉。
先前干枯的亚麻色长发此时也柔顺丝滑,软塌塌地搭在她的身上,将她那碧蓝色的双瞳微微遮住,像是在山腰间的一片清泉,美丽又神秘。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浅紫色的毛衣,纤细的手指上戴着细布手套,这是为了遮掩她手上还没有消失的伤疤。
她也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但是她以前的生活不足以让她有哪怕一点打扮的余裕。
或许有人说她作为记者,怎么可能不会被要求强制打扮。
可是她自己知道,她是调查记者,调查记者是不用在公众媒体上面出面的,她不需要外在的容貌加持,也不需要内在的文笔生花,她只需要将结果以看得懂的方式写给报社,自然就会编辑进行排版与润色,最后再在栏目里的一角加上她的名字,这就是她唯一出现在公众目光的机会。
而且她的报社规模很小,就属于那种比家庭报社大一些的类型,这种报社接不到中上层阶级的活,也就只能去接那些脏活累活来维持生计。
所以瑟琳娜就很感谢他们,是他们愿意收留无依无靠的瑟琳娜,让她有了在人类社会中活下去的机会。
而那次爆炸之后,她在结社的救治下活了下来,并且在结社的安排下让她将一篇处理好的报告递交上去,这份报告上的内容与大众眼里的基本相同,但是内幕又被完完全全地隐藏了起来,目的就是稳住舆论环境,帮上面的一些人解决清理的麻烦。
也正是因为这篇报道,成功让报社声名大噪,地位也自然是水涨船高;人们开始关注起来了这家默默无闻的报社,惊奇地发现他们不像其它报社那样通过炒作绯闻来博取关注,他们所报道的,多半是关于民众的福生民祉。
这让他们被许多的普通民众捧起,当作是亲民的报社。
同时,又成功吸引了上面的目光,他们选择往这里投资,让报社获得了稳定的资金来源,不再需要拮据地过着每一天。
名利双收,这是他们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而作为促成这一切的当事人瑟琳娜,身价自然也是随着上涨,不出意料地很快跻身进上层阶级。
面对突然的阶级变化,她在大众眼里的表现却是异常平静,似乎是这般变化只不过是她生活中起的一次小小的涟漪。
于是就有人将她称为“迟来的明星”,许多人认可这种观点;随后而来的,就是对她身世的探秘,她孤儿+父母早亡+患有绝症(已经被治好,但是结社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努力活着的背景让许多人为之动容,就这样又被人称之为“暴风雨过后坚挺的白花”。
可是她知道,这些安插在她头上的头衔,无论是“迟来的明星”还是“暴风雨过后坚挺的白花”,都只不过是上面在她身上谋求利益的手段,以及民众在自己身上寻求的慰籍;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感受到结社里面的“家人”所说的:“名誉不过是飘散而来的尘烟,在你没有的时候渴求着,又在拥有的时候烦恼着。”。
他们都有着一个相同的信念,对于名利也有着相似的感触。
而她所谓的“对阶级的变化并不感兴趣”,也只是她在结社成员的教导下向外展示的一张面具。
她要捏造出一副符合民众心理该有的面具,也就是出生于底层,提升到高层之后,却不忘本;演戏中的坚忍与无惧是她原本就已经有了的品质,剩下的演技与服饰则是由其他成员来负责。
她将作为结社明面上的棋子活动在社会的各个阶层里,来保护结社成员与组织活动的安全,这是她曾许诺过在【守护之盾】上的誓言。
曾经在她加入时就有人疑惑为什么她作为记者却不从事文书方面的事情,而她的答案则是:
“我在文书方面没有缘分,不过我运动的天赋还不错,跑腿的事还是交给我吧。况且,有些事总得要有人去做的,不是吗?”
就这样,原本处于死亡线边缘苦苦挣扎的她,现在也能活出属于人的尊严,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谁给的,所以她也很重视结社里的每一个人。
伊甸园很美好,但它终究会被限制大小,如果无法将它扩大,那就用尽全力让它不被破坏。
她也知道这句在社员中间流传很广的话语,但是她却不知道这句话是哪位高层提出的。
也就是因为得到,她害怕失去这一切,失去远比没有更令人恐惧。
这次的会议,看上去是在闲谈,可是实际上是对她这几个月以来学习成果的检验,她没有充足的把握自己不会被驱逐出去,即便每一个人都告诉她她已经是这里不可失去的家人了。
她的身份在一些成员当中也有隐瞒,就比如刚才走的那位独臂青年与“咖啡夫人”,他们都不知道瑟琳娜就是白绫救下的那个人。
这也是在他俩离开后才进行检验的原因所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瑟琳娜保护上的考量。
组织自然也有组织的规定,身份上的平等不代表着信息上的平均。
这也是让瑟琳娜害怕的地方,她害怕这些不确定的因素会导致她会离开这里。
……
“怎么了?”
瑟琳娜抬起头,疑惑地对上青年的目光。
她明白,眼前这个充满善意的青年是位怎样恐怖的存在,说他是只狐狸都是在贬低他所拥有的智慧与城府;他原本是可以加入更高的玫瑰结社的,但他却选择留在了低一层的蔷薇结社。
她也明白,青年的善意没有半分虚假,远行的旅人尚且还怀有家的温暖,他是不会将刀刃指向自己的“家人”的。
“没什么,只是感觉瑟琳娜小姐这副担忧的模样很是可爱。”
他微笑着回应道,并没有将目光撇开,这是他内心光明的体现:他只是在欣赏瑟琳娜这副美丽的容貌,而不是存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这是他有别于那些雄性激素控制大脑的贵族的地方。
让人如沐春风的外表下,是对任何人都有的戒备与隔阂。
然而如何处理这种戒备与隔阂,让别人感到舒服,就是他擅长的地方。
“谢谢。”
瑟琳娜自然知道对方目光中的纯粹,她只是不习惯被别人盯着而已,即便是已经出席了这么多场宴会,这种心理仍然会在相当一段时间伴随在她左右。
而且论到美丽与气质,她自认为不如坐在对面的雅雅半分。
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感,是她所无法拥有的,而且这种气质不管雅雅是在做什么都不会消失,即便是她现在嘴上沾满了泡沐也同样如此。
这当中没有嫉妒与自卑,而是一种崇敬与欣赏,她的心性就是如此,也是让结社如此重视她的原因所在。
“不用谢,你也不必紧张,这只是一场在餐桌上的闲谈而已,你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
“家人吗?多么陌生的词语啊。”
瑟琳娜喃喃着。
青年没有停下他的声音,继续说道:
“不过你若是想要这些,我们的社长自然也不会吝啬她的赞美。”
他微笑着,轻轻抬起手朝着雅雅示意了一下。
众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雅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