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休快结束时,手机里又传来绫小路的短信。
【你之前说的两个方案。其中一条就是和须藤说的这个吗?】
【是的,你有其他更好的方案可以补充。】
【不,排除证人的隐患,基本是当下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比起这个,我想知道另一条方案。】
【鉴于你答应条件这么爽快,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第二条方法,我们应该想到一块去了。】
【或许吧。须藤他们已经坚决按照方案一来了,你应该清楚提前告诉须藤,会引发这个结果。你有没有把握让潜在的证人不会出手?】
【应该说把握很大吧,甚至能帮我们作伪证】
这次对方发短信迟疑了,应该是绫小路疑惑了。
【哪里来的这么大把握?】
【那个目击者是谁,我应该有点头绪了。】
【你认为是谁?】
【这只是我的猜测,说了也没有意义。还需要验证。】
说完这一条,我不再看短信。
这时候,一个人急匆匆跑到我面前。
平田双手撑住膝盖,喘了几口气。
“天祥寺,你这么急着叫我出来是什么事?”
“刚才好像有几个足球社的学长找你聊天,我认为刚才不是说话的时候。”
“是什么事这么隐秘?”
“关于须藤的事,班里应该还没有人无故宣传吧。”
“当然,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既然如此,有件事要麻烦平田同学,放学后让D班的所有学生统一口径。”
————————放学————————
“大家,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一放学,平田就站到讲台上向所有人打招呼,这时候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即使是最讨厌平田的须藤,也因为愧疚没有离开。
“我希望各位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统一口径。为了同学,为了班级分数,我们需要做出适当的牺牲。正如各位所见,须藤被卷进了校园斗殴的纠纷。然而很多时候真相并不重要,因为无论结果如何,须藤都很难不受处罚,我们班级也将无法避免的遭到扣分。从现在起,我们对外一致宣传,是C班的人擅自叫须藤前往,并蛮不讲理地率先动手,须藤不敌三人只能逃走。随后C班的三人起了内讧而互相动手。我知道说谎对一个人来说非常困难,但是我们需要为班级的未来负起责任,所以从现在起,以上,就是真相,拜托各位了!”
平田说完后向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拜托其他人说谎,是非常难为情的事,但是平田做到了。
用一番看起来很真情实意的话打动其他人,再用班级责任的名义来让所有人行为正当化。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女生响应了。
“明白了,我们会为了平田同学和班级去努力的。”
“虽然须藤同学很讨厌,但是平田同学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越来越多的女生响应了,同时男生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谁不希望自己包里的钱多。
在利益面前,良心的天秤会非常微不足道。
而且从出生到上高中为止,一次谎话都没说过的人应该不存在吧。
想到这里,很多人就释然了。
也只有平田的凝聚力和影响力可以动员班级做这种事,这也是我拜托他的原因。
————————————————
口供的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就剩下一个问题。
找出那个目击者,确认他(她)不会站出来证明我们说谎。
话虽如此,在平田的大力动员之下。动身去寻找目击者的人也寥寥无几。
一队是平田和轻井泽为首的队伍。
另一队是以栉田和几个迷恋她的男生组成的队伍。
“那么我要回去了。”
“你真的要回去了吗,堀北同学?”
栉田本来打算把堀北也动员起来,堀北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啊”,就这样离开了教室。
该说不愧是堀北吗。对周遭那种【你要回去了吗】的视线毫不动摇。在其他人眼里,非常没礼貌且不近人情。在我眼里,倒是非常羡慕。我在天祥寺财阀从小到大,还没有一次遇到过能蛮横拒绝他人邀请的场合。
那么接下来……
如果说堀北的战术是从正面正大光明地逃走,那从暗地里来,就是绫小路的战术。我看见他想偷偷溜回去。
“绫小路同学。”
虽然是偷偷的,但教室非常狭小。蹑手蹑脚的他马上就被发现了。栉田用有点不安的声音叫住了绫小路。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绫小路被迫停下脚步。
“你愿意……一起帮忙对吧?”
“我当然愿意。”
我不清楚绫小路是害怕还是无法抵抗栉田的眼神,总之他立刻答应了。
“我还是希望堀北同学也能够帮忙。所以我们要不要再问问看她?”
“可是那家伙刚才回去了。”
明明不久前才没成功留下堀北,她现在就已经想要雪耻了吗?
“嗯,我想追上去看看。我认为堀北同学一定会成为战力。”
“这我不否定。”
“只要花时间说服的话,应该有机会吧?”
绫小路无法拒绝,只能点了点头。
“流鹤酱也一起吧~”
话题非常莫名其妙的转移到了我身上。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吧?”
“我不这么觉得哦,是天祥寺的话,应该能用真诚打动她吧。”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试试的。”
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得不去了,何况拒绝他人不符合我现在的人设。
“池同学跟山内同学,你们能在这里等我吗?我马上回来。”
“OK!”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两个跟堀北的关系还说不上很好。因此好像不打算硬跟过来。
“走吧!”
栉田拉着绫小路的手臂离开教室。虽然也有可能是害怕绫小路半路逃走。该怎么说呢?在我心中对栉田这个行为多少是有点看法的。
在绫小路清隆答应交易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实质上就是我的东西了。
而池跟山内对绫小路的愤怒之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绫小路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是有些暗喜。
支配男人的终究是下半身。绫小路啊绫小路,再这么下去,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害怕栉田了……
我们下楼来到玄关,却已不见堀北踪影。看来她出去学校了。她不是那种会绕路的人,所以应该直接回去了。
我们穿上鞋子,一面拨开放学人潮一面往前走。接着在学校与宿舍的正中央(虽然距离也没多远)找到了堀北。
明明四周几乎都是两人以上的团体,她看起来像是个背影威风凛凛的孤高之人。
“堀北同学!”
那背影即使是我,似乎都会犹豫要不要上前搭话。然而,栉田却毫不犹豫地叫住了她。
“……什么事?”
堀北有点惊讶地回过头,似乎没料到我们会追上来。
“须藤同学的事情,我希望堀北同学你也能帮忙……不行吗?”
“若是这件事情,我应该已经拒绝了吧。而且还是在几分钟之前。”
堀北像是在鄙视人似的耸了耸肩。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了升上A班,我想这是必要的。”
“你说为了升上A班这是必要的呀……”
堀北看起来无法认同,而且也不打算听栉田所说的话。
“你要为了须藤同学奔波是你的自由。我没权利阻止。若是需要人手的话,你能不能找其他人?我可是很忙的。”
“什么很忙,你也没有对象能一起玩吧。”对于绫小路不禁脱口而出的吐嘈,堀北稍微瞪了过来。那眼神仿佛在诉说【你为什么要多嘴】。
“因为独处也是每天的重要日课。我不喜欢被剥夺这段时间。”
这实在很像是孤高之人会做出的发言。虽然这大概单纯是不想陪我们的借口。
“即使现在勉强救他,他也只会重蹈覆辙。这岂不是恶性循环吗?虽然你认为须藤同学这次是受害者,但我的想法可不一样。”
“咦……?须藤同学是受害者哟……?因为对方说谎,让他很困扰嘛。”
栉田好像不懂堀北所说的意思。
“平田也说的很明白,这次事件,假如就算真的是C班学生先来找麻烦,须藤同学最后也会是加害者。不只是现在,以后也会是。”
“等、等一下。为什么会变这样呢?须藤同学只是被牵扯进去而已哟!”
堀北表现出无奈的样子,微微往我们看来。
不,我什么都不会说。
绫小路也撇开视线,从考验般的眼神中逃开。
沉默持续了几秒后,堀北便一副觉得麻烦似的这么说道:“为何他会被卷进这次事件。只要不解决其根源,接下来这问题永远都会缠着我们,懂吗?只要这问题没解决,我就不打算帮忙呢。如果这样你也无法接受的话,剩下的不如就去问你旁边那两位吧?因为他们明明就了解我在想什么。想必只是在假装不知道而已。”
我希望你能别擅自说得好像我们很了解。
栉田无法藏住心中的困惑,犹如问着“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地看了过来。
堀北你这家伙,别留下一句多余的话啦……堀北则像是在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地迈出停下的脚步。栉田似乎从堀北身上感受到某种强烈的事物,于是便没再继续追上去,也没有再出声叫住她。
“问题永远无法解决……?是……这样吗?”
接着,栉田果然像在寻求救赎般期盼着我们的建议。
在堀北铺陈那些话之后,即使我们现在装作完全不晓得,往后事情似乎也会变得更麻烦……况且,她似乎看绫小路比较好拿下,用这么可爱的拜托眼神看着绫小路,他好像都一副要欣然告诉栉田银行卡密码的表情了。
我清楚栉田特意把我也叫出来,是因为绫小路最近和我接触也变多了,栉田想知道绫小路有没有向我告密。
在栉田看不到我的时候,我用冷漠的眼神悄悄瞥了绫小路一眼。
绫小路注意到我的眼神之后,表情瞬间变乖了,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堀北所说的,我也算是略有感觉到。毕竟平田今天放学后说的话,意思是至少这次的事情须藤应该也有错。就算我们D班统一口供,也很难保证学校会给我们完全有利的判决。那家伙平常的态度就算被人怨恨也莫可奈何吧?他只要不满意,不管对谁都会口出恶言或者态度蛮横。我是很惊讶他现阶段就有可能被选上正式球员,而且也很佩服。他有着无可挑剔的篮球才能。不过,如果他对此骄傲,还对周遭态度傲慢,那就会出现不少讨厌他的人。而且从拼命训练的人眼里看来,八成会认为他是个讨厌的对象吧。再说,不是有谣言在传吗?说须藤从国中开始就都在打架。明明没听说过他有同乡的朋友,但这种事情却广为人知。而这就代表真的是这么回事了吧?”
表示周遭对须藤抱持的印象非常糟糕。
“这次的事件必然会发生。所以堀北才会说须藤是加害者。”
“也就是说……是须藤同学平时的行为与累积……招致了这种局面呢。”
“是啊。只要他持续那种会引来周围反感的态度,就必然会引起纠纷。然后要是没证据的话,他平时的形象便会发挥作用。简单说就是印象问题了。比如说,假设发生杀人事件,而嫌疑犯有两个人。一个人有着过去曾犯下杀人的经历,而另一个人则是每天认真生活的善人。如果只凭这份情报,你会相信哪方?”
要是非得只凭这点来判断,照理说几乎所有人的回答都会相同。
“这……当然是每天都认真生活的那个人呢。”
“真相或许并非如此。不过,只要帮助判断的素材越少,有时候也必须靠现有素材来下判断。这次就正好是这样。须藤对自己本身的不对并无自觉。对堀北来说,这应该无法原谅吧。”
就像网络经典游戏谁是卧底一样,得到票数最多的人会出局。
这就是披着逻辑推理外衣的权力游戏。
多数人就一定是对的吗,从这个游戏里,我们能马上得到否定答案。多数人认定的那个人就一定是凶手吗,肯定不是,不然卧底活不过第一轮。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得票最多的人出局,不需要多余的理由。
大家都认为你是凶手就够了,不需要证据。
须藤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很难博取认同。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呢……”
栉田完全理解了堀北所说的意思,便领悟似的独自轻轻点头。
“也就是说,堀北同学是想让须藤同学意识自己的错误才不帮他的吗?”
“嗯,就是这么回事。堀北应该是希望借由受罚而令他有所自觉吧。”
栉田虽然明白意思,却没有因此认同。
岂止如此,她还稍微愤怒地做出紧握拳头的动作。
“为了惩罚须藤同学而丢下他——我无法接受这种想法。如果堀北同学如此心怀不满,我觉得至少必须直接告诉他。这样才是朋友呀。”
因为堀北不认为须藤是她朋友……不过这就先姑且不论了,毕竟她本来也不是会温柔指引他人的那种人吧。而且她也没道理这么做。
“栉田你只要贯彻自己的想法就好。因为想帮助须藤的这想法本身应该是没有错的。”
“嗯!”
栉田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只要是为了朋友,不管多少次都会伸出援手——这乍看很简单,实际上却非常困难。这种行为应该只有栉田这种人才办得到吧。
“只是,要不要向须藤指出问题点,或许还是要再仔细考虑一下比较好。只有表面上反省也没有任何意义,有些事也是只有在自己发现后,才会领悟到的。”
“这样呀,我知道了。那就依照绫小路同学你的建议去做喽。”
栉田像是要转换自己心情似的用力伸了伸懒腰。
“那么走吧,我们去找事件的目击者。”
栉田先行一步,绫小路特意用求饶的眼神看着我。
仿佛再说“我对你一心一意,才不稀罕栉田那种女人”。
我没回答,只是回应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后就跟上了栉田。
我们回到教室与池他们汇合。
“咦?结果你们没成功说服堀北啊?”
“嗯,对不起呀。失败了。”
“这不是小栉田你的错啦。而且只要有我们在,战力就十分充足了吧。”
“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哟。池同学也是,山内同学也是。”
栉田用亮晶晶的双眼如此拜托,两人的眼睛于是变成了爱心形状。
“那么要从哪里开始?”
随机寻找目击者的效率太差了。
决定个什么方针再开始行动应该会比较好吧。
“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先从B班开始问,如何?”
“为什么是B班呢?”
“因为我最希望目击者能在这个班级……虽然我也只有这些理由。”
“对不起,我不太懂绫小路同学你的意思。”
“对B班来说,D和C哪个班级比较碍事……换句话说,哪个班级比较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班级?”
“这当然是C班喽。所以c班要最后再去对吧。可是,那么我们不是也可以去A班吗?”
“一方面是因为A班的情报还太少,而且我不认为他们会想贸然与似乎攸关点数的麻烦事牵扯上关系。况且,从a班看来,他们也有可能认为C班或D班变得如何都无所谓。”
当然,我们也还不清楚B班能否信任。因为如果是狡猾之人,说不定会想出不仅能踢掉C班,就连D班也可以一并解决的作战。即使没有想得这么深,想必也还是会基于某种程度上的保身基准来应对我们吧。
“那我们赶紧前往B班吧!”
“等等。”
绫小路不禁抓住了栉田的衣襟。
“喵!”
栉田吓了一跳,发出像是猫叫声的惨叫。
“好萌~”
栉田这可爱的动作,让山内的心都融化了,眼睛变成了爱心形状。这八成是她计算好的……
虽然这么说,不过绫小路心里也小鹿乱撞吧。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看来今晚得把他叫到我房间好好教育一下了。
“栉田的沟通能力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不可或缺。不过,我想随意进入其他班级,与交朋友是两码子事。”
“是这样吗?”
如果目击者是那种愿意无偿帮助我们D班,从而不说话,或者是类似于这样的人物,那就没必要烦恼了。然而,假如对方是会打算利害关系的家伙,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乖乖帮忙。
不试着谈谈看的话,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特地成为D班的威胁。我们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会向B班发声……不过结果究竟会如何呢?
“你在B班有认识的人吗?”
“有哟。虽然能断言感情不错的也只有几个人而已。”
“我们先集中向这些人打探消息吧。”
绫小路希望尽量别让人知道我们这些D班的人已经开始拼命找起目击者。
“一个一个来不是很费功夫吗?一口气问完绝对会比较轻松啦。”
池似乎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作战,如此追问。
“我也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太消极了呢。我认为从B班开始问起是很好,不过趁能问的时候多一点人果然还是比较好。不然也许会因为时机不对,而没和目击者说到话。”
“也是啊,或许如此。那就按照栉田你们认为好的方法去做吧。”
“抱歉呀,绫小路同学。”
栉田不好意思似的合掌道歉。她并没有任何不对。意见理所当然会出现分歧。假如最后有复数方案,原则上会采取多数表决来做决定。我和绫小路同意之后就退下来,交给栉田他们去处理。
这时,我忽然隐约感觉到了视线,便回头看了看。
教室里以平田他们为首,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还留着。
我想并没有特别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我们一直在讨论目击者的事,那个人却投来了视线。
看来那个人心虚了。即使不是目击者,那个人也向班级隐瞒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