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你这头发真是可爱极了,是在你上次说的西城区那家发廊做的吗?”
“是呀是呀,我告诉你,那家发廊的老板娘手艺可好了!”
“据说她的老师曾经还受过宫廷的邀请呢!”
午后暖人的阳光下,车马喧嚣的城市中心,精装的温室内,数名衣着名贵、气质不凡的望族小姐们正品尝着由黑衣侍者们奉上的茶点,低语和欢笑不时从她们之中响起。
共和国堡垒,萨拉曼德拉,某间私人会所的庭院中,出身自富商和高官之家的小姐们正围坐在玻璃圆桌边品尝着下午茶,并一边谈天说地、笑语嫣然。她们高格的出身和所接受的贵族教育使她们的举止和气质都优雅脱俗,令观者不禁自惭形秽——除了当中的某位女孩。
不同于身边人讲究的衣装、漂亮的妆容和的精美的发型,女孩棕发披散,一席洋灰短衫和半身裙使她在群英荟萃中其貌不扬。她的面容虽不失俊美,但明显并无多少粉黛修饰。除此之外,在其他人竞相交流见闻时,她不仅不加参与还哈欠连天,简直是无礼至极。
以她的卖相,假使她不是坐在席间,恐怕只会被认为是一名侍女或者庸碌的普通人。可虽即使她游离于女生们的话题中外,茶会的中心却隐隐倾斜于她,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她才是这场茶会的发起者一般。
即使是一场看起来气氛轻松的茶会,其和颜悦语之下仍镌刻着贵族社交圈的底层逻辑——权力决定地位,地位决定一切。
女孩明显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只见她惺忪美眸中,黛色的瞳孔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时不时偷看她一眼的女性们,而后翻了个白眼。
她从来不适合这种场合,若非是父亲的威逼利诱,她更宁愿去靶场消磨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
即便她是娜娜莉丝·马卡里奇,被冠以曾在这个国家拥有最高地位的姓氏。
———
“莉兹,请对你的父亲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马卡里奇家府邸的客厅内,娜娜丽丝的父亲,康诺委员长正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对着瘫坐在沙发中闭目养神的女儿郑重其事地宣告着来自父亲的命令,他那紧咬的牙关和几乎拧成一团的眉毛宣示着他的气愤和无奈。
“这场下午茶可是由奥克勒福家的千金筹办的,奥克勒福议长先生亲自通过我向你发放的邀请函,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马卡里奇之父试图对女儿晓以利害,直说到口干舌燥,但沙发上的女孩却摇头晃脑着,始终不为所动。男人最终停下脚步,扶着已显斑白的额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莉兹,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背负起马卡里奇的责任了,而不是一天到晚玩那些危险又没用的东西,你总不能玩一辈子!”
“什么马卡里奇的责任... ...”
女孩终于对父亲的发言有了些许的反应。只闻她噗嗤一笑,随机讥诮呛声。
“唉,所谓议员和家属的社会责任就是永无止境的社交舞会和下午茶,然后是什么,政治联姻吗?如果仅此而已的话,那这共和国和以前的帝国又有什么区别呢,议员和旧贵族又有什么区别呢?”
“... ...更何况,你堂堂一个征战委员会委员长,干嘛要那么忌惮议长呢,你俩不是算平级吗,真是的。”
“你懂什么!”
受到女儿反呛的康诺委员长再也无法保持体面。面色铁青的男人狠拍了一下身边的木柜,刺耳的碎裂声中,造价昂贵的手工柜子轰然倒塌,其上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你今天要么赴约,要么就给我把你那些玩具上交上来,然后去蹲一礼拜禁闭!”
“既然那么不想出去的话,干脆哪都别去好了。”
———
回忆了父亲的怒火,娜娜莉丝松开了无意识攥起的拳头,掌心汗湿一片。
唉,不想这些不痛快的事了,不过... ...
娜娜莉丝抬起头,看着面前从哪家蛋糕店最好吃谈到哪里的珠宝行又新增了什么漂亮的宝石又谈到哪间作坊又进了啥异国的上好面料的大小姐们,满眼阴翳。
她们还真是健谈啊... ...感觉与其奢望她们自动结束那些毫无意义的内容,还不如指望这间政客家眷专用会所的茶点被她们吃得一干二净来得实在。
趁着某个大小姐们一起哄笑起来的间隙,女孩偷偷看了一眼掌机,在确认了折磨的遥遥无期后在心中发出一声哀嚎。
“大家听说了吗?三天前荆棘王朝刚被灭国了,仆天的卫道者与超联的联邦军组成的联合部队终于占领了威灵威斯特,攻入了王城,处死了暴君荆棘皇帝诶!”
“是的是的,我也听说这件事了!唉,只能说我们真幸运,生在一个安全民主的祖国啊!”
“也不一定哦,据说啊据说,最近咱们国家的北境有一个矿区小镇被妖怪袭击了,不过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噢... ...”
“噫!真的假的,你怎么连这种小道消息都知道啊?”
“就等着你这个问题呢!你们还记得上上次威斯敏家的舞会上我认识的那个英俊的上校吗... ...”
看着面前又激动起来的大小姐们,娜娜莉丝不屑地撇了撇嘴。
最近,女眷们好像以谈论时政为一种时髦,所以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夫人小姐在谈论奢侈品和八卦话题之余插播一点国内外政治新闻。不过在娜娜莉丝看来,看这些脑袋空空的家伙们拿一些毫无深度、浅显易懂的时事当口头禅就像看猴子卖弄自己红艳艳的屁股一样,很难不引人发笑。
联想到马戏团里用屁股表演节目的猴子,娜娜莉丝不禁真的嘿地笑了一声。
哪曾想这一笑却像是将一盘冷水泼到了火炭上一般,让茶会的空气突兀地陷入安静。众小姐齐齐回头,所有眼睛聚焦到了嘴角还保留着弧度的娜娜莉丝身上。
鲜少参与社交活动的娜娜莉丝哪见过这阵仗。在被众人目光聚焦的那一刻,娜娜莉丝的脸蛋顿时像是被催熟的苹果一般红到了耳根,心跳和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女孩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众人的注视,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人群之中,为首的一名身穿淡蓝色荷叶边连衣裙的漂亮金发少女移座到了娜娜莉丝的身边,笑着率先开了口:“马卡里奇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跟大家聊聊吗?”
“我我我我我我... ...”
在众人的注视下,始终远离话题的灰衣女孩成为了话题的中心,却支支吾吾地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我... ...不... ...我... ...没有... ...”
此时的娜娜莉丝的脑海中像是有一万只摆弄屁股的猴子嘲哳而过,直搅得她头晕脑胀、恶心反胃。
就在这马卡里奇的女孩遭遇人生迄今为止最大危机之时,却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打破了这逐渐焦灼尴尬的场面。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屋顶的玻璃骤然化作危险的裂片雨洒向了亭下娇贵的女性们。在大小姐们惨烈的尖叫声中,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风衣男重重落在了玻璃茶桌上。
黑色的头罩下,响起了男人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只见男人抬起手中体积庞大的反器材机枪,大口径的枪口喷吐着焰火,将白石的屋顶掀飞。
“在场的各位都已经被我绑架了!麻烦大小姐们不要动窝,我手里的这把枪可不长眼,要是不小心伤到细皮嫩肉的各位就不好了!”
男人张开双臂,狂妄地道出了自己的犯罪宣言。尖叫和警报声组成了犯罪的交响乐,而他就像是这疯狂组曲的指挥一般,枪械是他的指挥棒,惨叫着的人质则被迫成为了他的乐手和乐器。
而娜娜莉丝则刚从大脑宕机状态觉醒过来。
在她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件之前,她首先感觉到了身前紧贴着自己的、温暖的、柔软的触感,以及那骚动着她的脸颊的金色发丝。
“不要动,娜娜莉丝... ...”
好巧不巧,娜娜莉丝的座位正好在玻璃顶棚正下方,当玻璃碎片临头时,那名淡蓝色裙子的金发少女将还在发呆的她扑倒在了身下,让她免于承受碎片的伤害。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娜娜莉丝的眼中,少女微微眯眼,正对她露出宽慰的笑,但她那对碧色的瞳孔却正逐渐暗淡。她反抱住了少女的身体,在她背后,被温热液体裹挟的锋利碎片刺痛了她的手。
“娜娜莉丝,不要怕... ...”
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的少女还在虚弱地念着她的名字。尽管气力正在流失,少女纤细的双臂还坚持环绕在娜娜莉丝腰间,坚持地想要保护她。
“为什么... ...”
看着手上触目惊心的红,娜娜莉丝喃喃道。
为什么要舍命救我?怀中少女的名字和身份娜娜莉丝都知道,但她无法理解——明明自己与她甚至并未谋面几次。
女孩们面前,黑色风衣男跺碎了茶桌,落在了地上。只见他大大咧咧地走到了躺倒在地上的娜娜莉丝旁边,低头端详了一阵已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女,忽而发出了忍俊不禁的大笑。
“我去!还没开始就先死一个,真是个好彩头啊!”
娜娜莉丝注视着男人怼到自己脸上的那黝黑巨大的枪口,却漠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