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氛围的庭院中,黑发黑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神父模样的男人和一名面相阴鸷的靛衣军人抬起了头,他们的面前,破败的漆黑古堡大门微敞开,仿佛在静候访客的入来。
“魔女的古堡吗?”
军人喃喃自语道,又像是在向神父求证一般。
“听说战争初期魔女就已经被消灭完了?”
然而神父却没有回应他。这名气质娴静的中年男人半蹲而下,双手捧起了脚边垂死挣扎的黑色生物。
那生物在神父厚实的掌心虚弱地扑扇着它那不剩几根羽毛的翅膀,开合的喙中发出嗬嗬的喘息,看起来尚存一息。
“乌鸦?”军人辨认出了那惨不忍睹的小动物。
“看起来是虚弱至此。”神父开口道,他的嗓音醇厚温和,但此时却透露出些不悦的意味。
“它的身上,有恶魔的味道。”
白色的火焰自神父掌心升腾而起,眨眼间便将还在挣扎的乌鸦烧作灰粉。
军人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表情变得有些戏谑。
仆天神教向来和恶魔侧不对付,没想到只是探查一片被发现有人员进入的森林会有如此意料之外的收获。
本来还以为只是人畜无害的迷路难民,误入了失去魔女的森林遗迹,但这下说不定有好戏看了。
“我们进去看看。”
神父拂手将曾是乌鸦的齑粉撒去,一边下达了指令,一边径自走入了古堡内的阴影中。
“如您所愿~”
———
“把你的手给我。”
爱莲脆声命令道,然后一把将女孩那歪向自己左边的手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幸好只是眼睛瞎了,人还可以交流。
绀紫的少女翘起右手的小拇指,用长而锋利的指甲在女孩粗糙的指尖用力一划,霎时便有一颗鲜红的血珠滚入了少女的指甲之上。
期间,爱莲抬眼瞧了瞧女孩。看到她晃着脑袋满脸期待的模样后,少女从鼻子哼出一口气,抬起了左手中造型朴素的肉色玩偶,并将小指指尖的那滴血弹到了玩偶的眉心。
这是魔女秘制的人皮娃娃,质地新鲜得好像是刚刚用新鲜人皮编制的一般,将特定人物的血滴在其上后可以通过娃娃的魔力看到此人的身体情况。
鲜血在接触娃娃表面的那一刻,便咕噜地消失在了娃娃表面。下一刻,娃娃的体表开始蠕动变形起来,圆滚滚的四肢和躯壳变得纤细而瘦弱,光秃秃的头顶长出了蔷薇色的毛发,俨然开始变化为鲜血主人的模样。
爱莲看着先是戳了戳人偶的眼眶,确定其中空无一物后,接着如同撕开馒头般,两手并用地剥开了人偶的脖子和腹部。
嘶啦!噗嗤!少女简直像是在生撕小鼠一般。淡红色的液体从娃娃腹部的裂口中涌出,爱莲熟练地将破开娃娃的腹壁,再撕开胸骨,暴露出其胸腔,并仔细检查了起来。
“没有脏腑,连心脏都没有... ...”爱莲一边在娃娃体内翻找着,一边自语道。
算上少女不仅失明与失语,竟还遗失遗失了整个脏腑的器官。
这里的遗失并不完全指物理层面上的遗失,毕竟这个女孩看起来只是个孱弱的普通人,不可能在缺失了要害器官的情况下还能存活。
这个世界上人的身体不仅由物质组成,其中还存在着由魔力编制的骨架。身体的缺失既可以体现在物理层面上,如少女失明的眼睛和失能的声带,也能体现在魔力层面上,如同此时少女“丢失”的心脏和肝脏。
身体的魔力丢失,虽然会使其丧失相当一部分的机能,但还是能勉强维持宿主的基本生存。
就在爱莲陷入沉思之际,她手中玩偶突然开始的消退却将她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咦?”
在爱莲讶异的注视下,人皮玩偶原本栩栩如生的色泽开始褪为毫无生气的灰白,躯体开始变得如死木般干枯,就连生出的毛发也逐渐蜷曲褪色,简直像是突然间苍老了一百岁一般。
爱莲已不知道使用这个玩具多少次了,但还从没见过像这次一样的情况。
———
神父与军人此时正走在古堡的长廊之中,长廊一侧为一排蒙尘的落地窗,而另一侧则是一间间房间,它们黑洞洞的门扉中让人轻易联想到了潜藏的怪物。走廊的天花板上,挂着的却不是吊灯,而是满是血锈的铡刀。地面上,脏兮兮的地毯尚可辨出华贵的红色,而在脏污之上的则是散乱的血脚印,它们沿着墙壁向前延伸,直到走廊的尽头,那扇还留有新鲜手印的大门面前。
大门一旁,一具穿着玩具士兵服饰、端着模型枪的骸骨靠墙而坐,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像是在沉睡一般。
“我说,这个地方真有点吓人吧。”
长发的军人抱怨道。
“魔女的家都是这个样的吗?”
“这是恶魔低劣的品味,它们惯于用恐惧和绝望为灵魂添味。”神父冷哼道,“不过在魔女已经灭绝的当下,它们跟幼稚的鬼屋装饰没有任何差别。”
神父边说着,边俯身用手指沾了一点脚印上的血迹。
“脚印还很新鲜,看来它的主人还没走远。”
神父捻了捻指尖已经有些粘稠的半凝固血液,如是说道。
“我们继续跟上。”
然而正当神父想要站起身继续向前时,他却忽然像是腿麻了一般向前摔倒而去。
“哎哟,接住了,”
幸而一旁的军人眼疾手快,及时拦腰抱住了即将脸着地的神父。
“神父先生,您是蹲太久导致脑子缺氧了吗?”军人提着神父,嘲笑般说道。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神父的一头漆黑发亮的头发转瞬之间变得如垂暮般灰白,原本饱满紧致的皮肤开始变得松弛而皱缩,军人甚至感觉到自己手臂所承接的重量变得轻如鸿毛,完全不像一位正值壮年的男性应有的体格,反倒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粘稠的污血从神父口中哇地喷出,黑红的血污覆盖了几处血脚印。
“神父,说话,什么情况?”军人不敢将神父正在呕血的神父翻到正面,只能抬手试了试他的脉搏和气息。方才还完好无损的神父,仅是片刻的功夫便浮脉浅息,别说对当下情况作出解释了,离死都仅剩一线之距!
哪来的袭击?毒?还是诅咒?连仆天神教的神父都无法抵抗甚至无从察觉的诅咒?开什么玩笑!那要是攻击对象是我的话那我不是早完瘠薄蛋了!
鸡皮疙瘩爬满了男子全身,环顾四周,方才还人畜无害的破旧古堡此时却像是魔窟一般,四面八方都像是有肉眼不可见的怪物正磨牙吮爪、伺机而动。
“[脏话],所以我讨厌这些玄学的东西!”
“伯希瓦尔神父组,准备撤退!”
昏暗的古堡中骤然亮起一瞬的强光,当光芒暗淡时,尘土飞扬的古堡长廊内,却不见了神父和军人的组合,只剩那遍地的黑血昭示着他们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