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冰涯柔软的头发呈现银灰色,浅栗色的双眸没有丝毫温度,他微微皱着眉宇,面容像是带着钢铁面具般冷酷。
“前辈,我好想你……”
白雪的眼眶泛起泪光,朝思暮想的“亲人”起死回生,带给她的冲击难以想象。
她的嘴唇和肩膀微微颤抖,手中的心武垂落在地。因为害怕眼前只是幻影,所以她没有像过去的自己那样,猛冲过去扑到对方的怀中,而是向前缓缓挪动脚步,生怕幻影过早得破碎。
“心武解放,【冰语】!”
凌冰涯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平静地念出心武之名。
冰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他的右手被一副臂铠覆盖,臂铠通体仿佛冰晶拼接而成,泛着莹莹微光,和他本人类似,如同一件精致的冰雕艺术品。
每个人的心武都是独一无二的,无需多说,名为【冰语】的心武正是凌冰涯身份的最好证明。
“前辈……为什么要解放心武?啊,对了,现在不是感动重逢的时候,我们还有一位敌人,他就在源心塔顶,不过只要有前辈在,今天一定能做出了结。”
白雪像是自我安慰般解答自己的疑问,她感觉到些许违和感,却无法理清其中的头绪。偏偏内心的渴求不断排挤着脑内的理智,催促着她投入他的怀抱。
她想要靠近凌冰涯,想要仔细端详他的脸,想要问问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想要在他怀中哭诉自己三年来遭受的苦楚。
可是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止住脚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大脑发送警报。
“克洛诺斯不在这里。”
“诶?”
为什么前辈会知道他的名字?新的疑问浮现在白雪脑中,可她却没能为他辩护。
凌冰涯缓缓抬起右手,寒意带来纯白的雾气萦绕在那只手臂,白雪本能地将心武横在胸前摆出防御姿态。
不过,她并没有遭到攻击。凌冰涯只是向她摊开手掌,做出类似邀请的手势。
“小雪,将你的力量借给我,来实现我的理想吧。”
凌冰涯的语气实在太过冷漠,哪怕是发出邀请,也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在白雪的印象中,他曾是和叶思晨相似,习惯以冷淡的面目疏远人群的男人,但是言行间却又蕴含着善良与温柔的本质。
只是此刻站在眼前的他,却像一尊真正的冰雕,感觉不到他心底的柔软和温度。
“前辈,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听不太懂。”
“因为是你,所以我知道没有战斗的必要,只需要告知你我的理想。”
“理想?”
在白雪的记忆当中,凌冰涯并不是会将理想挂在嘴边的男人,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他怀抱着怎样的理想。
不过,白雪依稀记得,年幼自己曾经问过凌冰涯,成为觉醒者以后为什么愿意担任执行官?当时的凌冰涯仍是少年,他回答道: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更靠近正义一些。
“没错,我的理想,是拯救这个扭曲残酷的世界,帮助人类做出走上进化道路的抉择。”
凌冰涯哪怕诉说自己的理想,也没有丝毫高昂感,就像说着一加一等于二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进化?”
白雪隐约感觉到这一词汇的熟悉感,当克洛诺斯的身影快速掠过脑海时,她终于明白那是王权者对堕化的粉饰。
可这一词汇却在自己憧憬的前辈口中说出,联想到某种不好的可能,她的内心忍不住动摇,连带着娇躯颤抖不已。
“没错。三年前,当克洛诺斯出现在我眼前时,长久困扰着我的疑惑终于消散。当时的我确信,那才是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真正的希望所在。王权者是超越人类的生命,只要实现全人类的进化,黑日就再也无法带来悲剧。”
如果叶思晨听到凌冰涯的发言,他绝对会想起克洛诺斯曾告知他的所谓宏愿。但是他绝对想不到,那份玩笑般的理想,竟然出自一位觉醒者!
“前辈,要将所有人都变成堕者吗?包括我也是吗?”白雪厉声质问。
“等到伟业实现,我们将是最后一批踏上进化之路的人选。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保持基本的思考能力,应对顽固份子的反抗呢。”
凌冰涯理所当然般地说着,每一句每一字都基于他的理想,只是呈现得过于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前辈会变成这样?”
白雪拼命摇头,想要否定眼前的凌冰涯,不愿承认此刻的现实。
“【罪之子】,”凌冰涯说出一个对白雪来说十分陌生的词汇,“那是我们这群罪人后代的烙印,父辈倒向邪恶所犯的罪行,给我们烙上了一生的耻辱。”
“前辈……”
“我无法更改自己的血脉,但是我曾发誓,一定会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成为正义的伙伴。”
那确实是白雪所不知晓的凌冰涯,受父亲所衍的罪孽之苦,时刻以父亲为反面教材,永远强迫自己选择正确的选项,坚持成为正义的伙伴。
年幼的白雪不曾注意到,凌冰涯偶尔露出的愁苦表情,正是他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的证明。越是对自己严苛之人,就越会因为距离目标的遥远而痛苦。
“可是,前辈曾经拯救过我,守护过我,对我来说,那时的前辈已经是正义了。”
“那才不是正义。”
在白雪惊愕的表情中,凌冰涯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否定了两人曾经共同度过的时光。
“那只是我的自私。没错,那是我拯救自身的仪式,将同样受黑日教团迫害的你,当成我自身的替代品,表面守护的是你,其实本意想要守护的是儿时的自己,那只是虚假、扭曲而又卑劣的感情。”
白雪呼吸渐渐急促,曾经的美好回忆,开始蒙上阴影,她的心灵支柱仿佛正在逐渐崩塌。
“说起来,和你做的事情类似呢。你对那位名叫叶思晨的少年所付出的感情,本意不也是救赎自身吗?”
白雪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那是克洛诺斯当着叶思晨的面所揭露的,属于她的卑劣。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为何克洛诺斯如此了解她的心灵弱点,那是因为最了解她的人物站在对面的阵营。
只是,哪怕出发点包裹着私欲,没有丝毫光彩可言,可是拼命守护那位少年的过程当中,谁又能否认她所展现的坚定意志。
“好了,告诉我你的答案吧。”凌冰涯说道。
白雪没有说话,只是不断摇头。
“是吗?”
凌冰涯向前迈步,普普通通,没有丝毫锐气,也没有丝毫威势,像是散步,又像是单纯的走向某个目的地。
“不要过来!”
白雪咬紧嘴唇,她第一次在面对凌冰涯时,涌现出惧怕的情绪。
“求求你,前辈,不要过来啊!”
如果再靠近的话,我就不得不和你战斗,可我真的不想和你战斗啊!
白雪再心里祈祷着,三年前确实有一位男人会回应她心底的祈祷,并且为她带来奇迹。只是三年后的现在,那个男人已经站在她的对立面。
凌冰涯没有止住脚步,依然不急不缓地靠近白雪。
于是,白雪银牙一咬,用力挥舞手中的【神鸣】,雷霆刹那间爆发。
白雪哪怕是随意一击,也散发出凶猛狂暴的气势,掀起的冲击更是化作狂风涌向四周。
凌冰涯面无表情,黑色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按照不变的步调继续朝前迈步,既不防御也不躲闪,只见银色雷霆在他面前分开,未能伤及他分毫。
白雪低垂着脑袋,最终还是无法对凌冰涯出手。她看见凌冰涯左臂空荡荡的袖管被风吹向身后,内心满是自责和酸涩。
哪怕凌冰涯否定着自己,但是他拯救过女孩的事实却不会改变,他赌上性命保护女孩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是的,没有战斗的必要。”
凌冰涯重复之前做出的宣言,无论白雪是否点头,他都相信这女孩无法伤害自己,他实在太过了解她。
白雪抬起头来,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完全模糊了她的视野。
她能看见那道身影正在走来,靠近的同时抬起右手。就好像过去,他向着自己走来,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很温柔很舒适。
只是这一次,那只覆盖着臂铠的冰冷手臂,并没有放到白雪的脑袋上,而是落在了她手中所握的【神鸣】之上。
他的掌心涌出的蓝色光辉完全覆盖【神鸣】,烙印上诡异的蓝色纹路。
然后,【神鸣】脱离了白雪的掌控,银色电弧全部朝着主人逆流,将她的身躯麻痹。
那一瞬间,一道电弧击中了她的蓝色发带,象征两人羁绊的发带于此刻断裂。
“前辈……”
白雪的银色长发散开,失去力气的手掌不甘地松开心武,她倒地的动作那么轻盈,就像一朵雪花徐徐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