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事态造成的余波迅速平息,堕者存在的痕迹被觉醒者联盟轻易抹除,封闭地下一层的世纪大厦照常运营,逛着商场的人们绝对想象不到自己的脚下曾是一片战场。
林夕被送至医院时依然昏迷不醒,在经过初步的全身检查后,她被转移至普通病房,闻讯赶来的家人聚在她的身边,等待她清醒过来。
叶思晨坐在走廊的金属座椅上,低垂着脑袋,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所在的楼层其实要比林夕所住的病房高三层,属于特例楼层,通常不会有人。
只是本该寂静的楼层却响起了铃铛的声响,身披白大褂的女孩来到叶思晨面前,蹲下身子,双手撑着脸颊,抬头盯着他低迷的双眸。
“初次见面,神一般的少年,运气真糟糕啊,连续被卷进堕者产生的事故中。”少女双眸明媚,笑意轻盈,秀丽的长发恰到好处地披散在肩头,发饰是两枚珠状铃铛,随着她的摇头晃脑发出好听的声响。
“医生?”叶思晨抬了抬眼皮,注意到她的奇怪穿着。
“是研究者。”
“普通人?”
“是觉醒者。”
原来她就是白雪口中的另一位觉醒者,在特战部队进行实战演习时负责压阵,挥洒风之箭雨结束战斗。只是她的面容清丽中还带着些许稚气,因为缺乏白雪那样凛冽的气场,所以给人的感觉和战士的印象相差甚远。
“初次见面,我叫风灵,风是风铃的风,灵可不是风铃的铃哦,因为是精灵的灵。”名为风灵的少女站起身来作出俏皮地自我介绍,她似乎对少年的黯然视若无睹,语不惊人死不休:“叶思晨,来当我的研究素材吧!”
叶思晨慢慢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中不带丝毫感情。
“哈哈哈,别用这么不友善的表情嘛,让我们友好相处吧。”风灵坐到他身边,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般拍着他的肩膀。
“对待初次见面的人,说出‘来当我的研究素材’这种话,你的脑子没问题吗?”明明心情不好还要被骚扰的叶思晨,说出的话犀利到不行。
“当然没问题,叶思晨你的心武毫无疑问是特例,只要研究透彻,我们说不定可以改变觉醒者的战斗方式,你的身上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啊。”
刚坐下来的她,又激动地蹦起来,双手按住叶思晨的肩膀,眼中绽放着光彩。
她虽然没能亲临现场,却通过监控捕捉到的画面看见了叶思晨挥舞烈焰的惊鸿一斩,正是因此才满怀兴趣赶来见他。
“喂,你别靠太近……”叶思晨将她的手拨开,阻止她把脸凑到自己胸口。
“维持心武解放接近六年的时间,哪怕是纵观联盟历史,也是数一数二的壮举,而其中的关键,却是本该视为缺陷的心武的不完全解放状态。我认为叶思晨目前的状态本身,就是因为在潜意识中抑制力量保护自身所形成的。”
风灵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细框眼镜戴上,开始摆出学者的架势。
“我通过地下商场的监控录像看到那场战斗的瞬间,就已经十分彻底的明白,叶思晨你的价值并非战力本身,而是为所有觉醒者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利用不完全解放,实现长时间对部分力量的使用,这对联盟来说绝对存在战略意义。觉醒者战斗方式的发展很有可能因为你而向前迈出一小步哦。”
叶思晨已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着她活泼兴奋的脸和喋喋不休的嘴巴,竟然找不到插嘴的时机。
“但是啊,如果像叶思晨你一样维持心武的不完全解放,又会出现成为堕者的诱饵这一问题,如果无法解决的话感觉很不舒服呢。”风灵露出苦恼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对待自己提出的问题。
“等一下!”叶思晨眉头微皱,问道:“成为堕者的诱饵是什么意思?”
“哦,叶思晨还没开始学习觉醒者需要掌握的知识吧。实际上,比起活生生的人,心武在堕者眼中有着更加致命的诱惑,心武向堕者传递的“有种来杀我”的信息,就像是信息素在蜂群中传递一样。虽然我用信息素来比喻,但其实那是可以被人以肉眼看见的,还记得心武散发的光芒吗?这种光芒被称为心念光,虽然实质不明,不过普遍认为是心武能量逸散形成的光彩,根据实验结果,心念光越强盛对堕者的吸引力便越致命……”
叶思晨根本没有心思听完风灵的长篇大论,她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脑内的一把锁,他猛然想起自己两次与堕者对峙的场面,顿时感到手脚冰冷,名为自责的情绪在他的心底疯狂滋生。
堕者的袭击,是因为我在吸引它们,如果我不在场的话,夕夕就不会出事……叶思晨在脑海内不断责怪自己,全然没有考虑到如果他不在场,其他无辜群众可能会因为无人打倒堕者而受到生命威胁。
风灵问道:“叶思晨,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心武吗?”
叶思晨没有拒绝,将挂在脖子上的赤色挂坠递给她,战斗结束以后,敛去光芒的匕首便缩小回挂坠的模样。
风灵将形似刀刃的挂坠凑到眼前,手指摩挲其上的花纹,那张秀美却稚气未脱的脸蛋,在认真起来之后流露出几分知性的光彩。她一边观察叶思晨的心武,一边随口问道:“它的名字是什么?”
“谁?”
“你的心武呀,难道还没有名字吗?”风灵嘴边微张,似乎十分惊讶的模样,“如果决定踏上觉醒者之路的话,心武的名字、形态、能力是需要记录在案的哦。”
“抱歉,关于那个决定,我还在考虑当中。”叶思晨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这样啊,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的我们就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呢。”风灵眉眼间透着遗憾,将挂坠递还给他,“通往里世界的大门就在你的面前,等你选择推开那扇门以后,我们再来做朋友吧。”
叶思晨注视着她离去,直到她的背影伴着动听的铃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夕阳坠落西山时染红天际的景象依然如此美丽。
他很喜欢在黄昏时分注视着晚霞发呆,心里想着那位名字中带有“夕”字的女孩。
她已经醒来了吗?今天最后的时间还来得及陪她弟弟过生日吗?
带着这样那样的牵挂,叶思晨孤身一人离开医院,却在医院门口撞见了某位银发的女孩。
“走走?”他发出邀请。
“好。”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互相无法触碰的距离,沉默地行走。
白雪双手抱胸,看着前方透着落寞的背影,既不出言安慰也不开口询问,只是陪着他安静走完这一程。
他们来到清流江畔,江岸两侧种植着杨柳。
叶思晨在江畔驻足,习惯性地抚**前的挂坠,看着斜贯庭院的清流江在夕阳的余晖下波光粼粼。
突然,他猛地扯断挂坠的细链,将它朝远处扔去,只听见“噗”的一声,江心溅起一朵难以发觉的水花。
白雪看着他舍弃心武,没有阻止,只是继续安静地跟在他身后,陪他走到建在江畔的一座公园。
现在恰好是晚餐时间,饭后散步的人群还没聚集而来,公园显得有些冷清。沙坑旁的秋千缠着青藤微微晃荡,他和她各自坐在一架秋千上,明明是两个人,偏偏都显得孤单。
叶思晨张开手指,掌心中溢出点点赤辉,那枚刀刃形状的挂坠再度回到他的手中。
他的心意微动,掌中的赤芒便开始延展,最后化为一柄刻有玄奥纹路的匕首。他摩挲着手中的刀刃,心意再动刀刃便恢复成挂坠的玲珑模样,虽然已经能够这般自如操纵,但他的心武仍然无法收回体内,这令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焦灼。
“真的无法舍弃它呢。”他默然地看着掌心,语气很淡,仿佛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微响。
“心武是你的一部分,要想舍弃心武,除非付出生命的代价。”白雪看着他,眼中满是风雪,难以看透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
“我是不是不该奢求日常呢?”叶思晨轻声问。
已经习惯用外壳包裹住内心的他,那些藏得那么深根本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流露的感情,似乎都愿意向身边的女孩倾诉,他甚至可悲到选择依赖虚无缥缈不知真相的梦,期盼着梦中的银发女孩能给予自己指引。
而这份期盼此刻正落到白雪身上,他终究还是将现实中的这位银发少女,和自己梦中的那位女孩重叠在一起,。
“如果我没有选择日常,而是毅然投身于里世界,那么我就不会和她待在一起,也就不会吸引堕者前来。又或者,我能在堕者闯进她的生活之前,将它扼杀在停车场内;再或者,如果……”
“那女孩对你很重要?”白雪打断叶思晨,她的问题还是那么单刀直入,毫不掩饰。
“嗯。”
叶思晨点了点头,她对他来说,就像冬日的阳光,夏日的凉风,他能举出无数个理由喜欢她,但归结为一个理由,只是单纯的喜欢她而已。
今天林夕受伤的那一刻,他差点被心中膨胀的怒火吞噬理智,知道自己就是那女孩受伤的一部分原因时,他的心底更是充斥着自责和彷徨。
“是这样啊。”
白雪轻声呢喃,见到他卸下包裹自己的盔甲,露出无助而受伤的模样,女孩真切感受到他内心深处脆弱的部分。
看着这样的他,她没来由地想起过去的自己,害怕地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无声哭泣,眼睁睁看着父母化为肉酱。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和他竟是如此相像,都在畏惧着自己的心武和力量。
“白雪,抱着‘只想守护一人’这样的自私理由,可以成为觉醒者吗?”叶思晨低着头,双手抓紧秋千的绳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咬碎钢铁的力气说出来。
白雪因为他的发言微微一愣,想起了曾经的某人也说出过类似的话语,心里想到:或许和他相遇,是属于我的命运吧。
于是,无法给予否定的她如此回答道:“没有谁说过不可以,如果这是你的信念,就将这份心意好好贯彻到底。”
“我要成为觉醒者,我的心武,就叫做【夕炎】。”
叶思晨握紧手中的挂坠,胸中燃烧着想要守护某人的决意,今后他将化作守护林夕的火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