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阴云压得很低,远处吹来阵阵凉风,冰冷的雨点敲打着建筑和街道,淅沥沥的声音令人烦躁。
在这样的坏天气,还要收到体检通知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林阳知道,这是全校独一份的特殊待遇的时候,他那本就生人勿进的凶相,变得愈发杀气腾腾。
“这该死的体检。”
林阳咬牙切齿地抱怨,撑着伞独自一人朝学校方向走去,鞋子和裤脚都已经湿透。
他的橘色头发在阴雨天分外显眼,配合他那凶恶的眼神,经常被以貌取人当成不良少年。
虽然学校的不良少年不敢和他互瞪是事实,但他自己确实是称得上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他都能拿出优异的成绩。
毕竟出生长大在一个温馨的家庭中,能够拥有为人师表的父亲、温柔贤淑的母亲和开朗善良的姐姐,他无论如何都没可能成长为社会的蛀虫。
原本让他厌恶的奇特发色,也因为姐姐那句“像阳光一样温暖”的温柔话语而解开心结。
对他来说,凶恶的眼神是保护自己和保护姐姐所必要的武器,温柔善良的姐姐对谁都没有防备的模样,所以他必须更快长大更快变强,像叶思晨那种阴沉的家伙,更是绝对要驱赶的存在。
不过,刚做完体检的林阳还没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那双黑色眼睛的主人正是他心底最讨厌的那个男人。
叶思晨披着黑色雨衣,小心翼翼地隐藏身形,偷偷摸摸跟在林阳身后,雨滴落在特制尼龙的雨衣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嗒嗒”声。
昨天,风灵将三人得出的结论上报以后,庭院内部很快出台方案,当天便以体质检测统计的名义,向19号庭院全部居民随机抽选代表分批次进行体检,抽取的居民数量达五千人,其中358位临界者都包含在内。
在愚人节当天冒着风雨前往医院体检,对不幸被抽中的居民来说实在不算一个好笑的玩笑。
因为人手不足的关系,目前只能对部分临界者进行跟踪保护。现在19号庭院联盟支部已经是全体警戒状态,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神经紧绷,随时随地准备以雷霆之势,击垮那位敢与联盟为敌的男人。
但是时间转眼间过去三天,幕后黑手丝毫没有行动的迹象,就像是在和叶思晨他们比拼耐心一样,将敌不动我不动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庭院的居民大多习惯风和日丽,平日里哪怕是阴雨天也是点到即止,像是为平淡的生活点缀般用雨水装饰城市,拥有天幕系统能够调节天气的庭院就是如此便利。
但是最近,天空变得喜怒无常,墨色的浓云挤压天空,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骤雨匆匆而来,时而停歇时而狂暴,铺天盖地时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淹没。
林阳课间休息时趴在课桌上,抬起眼皮看向窗外,刚刚停歇一阵的雨又开始倾盆而下。
“这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真是讨厌啊,连篮球都没法打。”坐在后桌的好友又开始抱怨天气,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次抱怨了。
林阳没准备搭理好友,看到老师踏着预备铃声走进教室,向老师报告去一趟医务室后便捂着肚子跑出教室,他难受了一节课,实在挺不住了。
“老师,有吃肚子疼的药吗?”
他推开医务室的门,却并没有看见医务室老师,心想那大叔又跑哪里偷懒去了。
医务室里有两张单人床,供生病的学生休息用。他准备等到医务室老师回来给自己开些胃药,于是躺到其中一张床上,刚闭上眼准备打一会儿盹,却被一只手无情地拽了起来。
当他发现罪魁祸首,有着一张自己熟悉而又厌恶的脸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叶思晨!”
林阳面对叶思晨,总是挂着敌意满满的表情,如果视线能够杀人,他自信绝对可以杀死叶思晨无数次。
但是这一刻,他的神情却在快速变幻,先是恼怒,后是惊恐……叶思晨竟然开始扒他的衣服!
“你你你……做什么?”
虽说是临界者,但是林阳终究未觉醒力量,他在已是觉醒者的叶思晨面前,和在恶狼面前的羊羔没有丝毫区别,别说脱离叶思晨的魔爪,他连做到区区挣扎反抗都艰难万分。
被扒光衣服的林阳满脸通红,羞愤和恼怒交织在一起,让他本就凶恶的眼神看起来像在喷火一般。
更加无法忍受的是,全身赤裸的他还要被叶思晨由正面翻到背面,像是玩物般被审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叶思晨我杀了你!”
他的怒火轻而易举地冲破阈值。
叶思晨神情淡然,将他的衣物揉成一团扔到他身上,用毫无起伏的平淡声音说道:“先穿上。”
真搞不懂他的意思中有没有“先穿上,再来杀我”的挑衅意味。
林阳虽然羞愤至极,但也没有蠢到光着身子追杀眼前这混蛋的地步,捡起衣物便开始往身上套,颇有争分夺秒的气势。
而在他将裤子穿好前,叶思晨已经拿着一盒药走回来,扔到床上说道:“未成年吃半粒,开水在那边自己倒,以后大冷天少吃冰淇淋。”
说完,便抛下林阳径直离开,只听到身后传来的咆哮。
“你神经病啊!”
林阳并不在跟踪保护的名单内,叶思晨自己负责他的安危,这几天一直待在他的周围,甚至晚上都会在他家外围暗中守护。
刚才见他身体不适,便第一时间冲出来检查他的身体,好在并没有黑日能量暴走的迹象。
“你很累了,我替你守着。”
白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披着黑色雨衣,兜帽投下的阴影将那张精致的面容隐去。她和叶思晨在暴雨中并肩而立,像是两块漆黑的礁石。
叶思晨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精神确实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萎靡,若非如此也不会出现刚才关心则乱的一幕。
迟迟无法等到幕后黑手露出马脚,已经令他的内心感到些许焦躁。
“不用。”叶思晨拒绝了白雪的好意,“S级的战力至关重要,只要你还在,大家在心底就不会有真正的畏惧。你只要维持最佳状态就好。”
“你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十分冷静,但是一涉及到那个女孩,就会变得急躁,迫切地想要将危险因素从她身边排除,这时候的你就像……”白雪顿了顿,最后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被逼到悬崖边的猛兽,毫无退路。”
“当你拥有的越少,你就必须抓得越紧,因为等你失去,你就会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的体验是十分可怕的。”
叶思晨淡淡地说道,声音像是淡漠的风,却凌厉地吹进白雪的心房。
白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微妙,安静起来就像木头对冰块,只能听见周围的风声和雨声。
“白雪,谢谢你。”
“嗯?”
叶思晨突然打破沉默向白雪道谢,令女孩疑惑不已。
“我原本以为你是更加难以接近的女生,但却意外的会冒着风雨陪我站在这里,能感觉到人情味。”
“因为我是你的领路人。”
白雪的回答反倒让叶思晨摸不着头脑,在他的认知中,作为新晋觉醒者的领路人,只要完成将觉醒者肩负的责任和意义切实传递出去便好,哪怕没有现在所遭遇的各种问题,一个月后他们也会分道扬镳,今后身处不同的战场。
“说起来,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叶思晨换了一个话题。
“可以。”白雪点了点头。
“真的没有帮助普通人觉醒的方法吗?”
“没有。”
如果存在这样的方法,那么觉醒者的数量必定爆炸式增长,最起码,富有忠诚心的军人将会最先获得力量并派往战场。
“也没有阻止堕化的方法,对吧?”
“对的。”
类似的问题,叶思晨早已经问过,但他在这几天依然在反复思考这一问题,并非是要找到阻止堕化的方法,而是想知道如何抉择。
“如果,我是说如果,白雪你所珍视或熟悉的人开始堕化,你会怎么做?”叶思晨压低声音问道。
“我并没有那样的人,所以我不知道。”白雪给出的回答相当寂寞。
“噢,抱歉。”
叶思晨想起风灵曾说她总是独来独往,同时在心底责怪自己挑起这样沉重的话题。
本来他平日里的聊天,就是由林夕掌控话题,习惯沉默寡言的他有时候话语犀利,有时候却相当笨拙。
两人又重归沉默,风雨声渐渐稀疏,雨势变得小了一些,然后叶思晨终于鼓足勇气,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啊,如果夕夕开始堕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痛苦的,亲手将她杀死吧。”
白雪扭过头,视线却看不穿兜帽投下的阴影,不知道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露出怎样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雨声中,寂寞的让人感觉冷至骨髓。
终于,他们如同煎熬般的守候在四月四日当天迎来结束,可是幕后黑手的行动却出现在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所造成的后果甚至席卷整座庭院。
那一天,19号庭院的对外通讯被人为切断,身在漆黑狂暴的风雪当中,这座庭院已经彻底沦为一座孤城。
事态,空前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