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房门被少女粗暴对待,闭合时发出巨响。
白雪匆匆忙忙跑出宿舍楼,在路边早餐车那买好豆浆肉包后,又火急火燎的往回赶。
因为叶思晨彻夜未归,她不得不肩负起“早餐大臣”的重任,为若娜也为自己准备好早餐。
“怎么办啊?今天叶思晨也要参加毕业典礼的,总不能把若娜一个人丢在家里。”白雪双手抱头,对照顾若娜的人选头痛不已。
要说熟人中最值得信赖的,当然非林夕莫属,可她今天也是要参加毕业典礼的同班同学。温柔善良的娅娅自然也是完美选项,可白雪至今没有问过她的终端机号码,甚至根本没见那女孩用过终端机。
“啊,最后只能拜托风灵吗?只让她带半天的话,应该不会教坏若娜吧。”
白雪完全无法放心将若娜交给风灵,天知道风灵会给若娜灌输怎样奇怪的思想,要是若娜被风灵带成小疯婆子,叶思晨说不定会直接暴走。
就在她努力说服自己,想要心怀侥幸联络风灵时,突然看到通讯录中的另一个号码,那是属于司空月的号码。
白雪眼前一亮,心说靠得住的熟人这不是还有一位吗?唯一的问题就是是否会打扰到她的工作,总之还是先确认一番吧。
这样想着,白雪拨通司空月的电话,将心底酝酿好的说辞道出:“喂!月姐,我有事想要麻烦……”
“照顾小孩子?我这边还有重要的会议……等等,叶思晨的妹妹吗?那家伙确实是叶思晨的妹妹吗?”
“诶?”白雪微微错愕,表情僵硬地转头看向若娜,仅一次眨眼后表情又恢复自然,继续对着终端机另一端说道:“你在说什么啊月姐?若娜当然是叶思晨的妹妹啊。”
“嗯……好吧,我可以过来,确实有必要亲眼确认。”话音刚落,司空月直接挂断电话。
白雪听到终端机传出忙音,长舒一口气,看着双手捧起肉包,小口小口咬着的若娜,嘴角不禁微翘,然后像是一位称职的姐姐,用手帕帮她将嘴角的肉汁擦干净。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与司空月通话时的某一瞬间,眼中满是惊恐与幡然醒悟。
司空月来得很快,当她驱车赶到宿舍楼下时,白雪正牵着若娜的小手等她。
因为实在赶不及上学时间,白雪将若娜塞进后座后,自己也坐进车里,拜托司空月将她送到第三高中。
“月姐,中午的午餐也麻烦你咯,普通的儿童餐就好,若娜是很乖很懂事的好孩子,所以应该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白雪下车的时候,还不忘趴在车窗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司空月被白雪的模样逗乐,严肃的面孔难得绽开一丝笑意,“你快去吧。”
目送白雪踏进校门后,司空月的视线投向后视镜,镜中倒映着一位银发女孩,宛若纯净无暇的天使。
她那一丝笑容逐渐收敛,握紧方向盘的左臂此时正在隐隐作痛。
“姐姐,你不疼吗?”
若娜站起来,扶着驾驶位座椅,将脑袋凑向司空月耳边,睁着无害纯净的眼眸问道。
“连小雪都没注意到,却被你发现了呢。”
司空月努力控制发僵的左手松开方向盘,一缕鲜血沿着手腕滑过,并于指尖滴落。
她将衣袖掀起,左手小臂上竟然嵌着半月形刀片,并非一枚,而是很多枚,在她的血肉中相互连接,构建出一串字母和数字混搭的四位数符号。
这并非来自敌人的攻击?而是我自己的手段……为什么我要伤害自己?在哪之前,为什么我会忘记自己做出此等行为的缘由?这串符号的意义又是什么?
司空月眉间蹙起,胸中萦绕的违和感挥之不去。
“姐姐,流血了,不快治好可不行哦。”
若娜伸出小手摇晃着司空月的肩膀,以担忧的神情催促她快些治疗伤口。
“是啊,若娜,就麻烦你陪我去趟医院吧。”说着,司空月再度启动车子。
“会回来找哥哥吗?我不在哥哥身边不行哦。”若娜低着头,努着嘴,小手拽紧裙摆。
“会的,我保证。”
司空月嘴角不禁微翘,心说真是位黏哥哥的妹妹,她没注意到,一向严肃的自己,在小孩子面前总是不吝流露出温柔的一面。
……
时间稍稍前移,相比起踩着点踏进校门的白雪,优等生林夕出门的时间一如往常般精准。
公寓楼门前,林夕和阿斯特瑞娅相拥道别,因为阿斯特瑞娅已经决定离开。
今天正好也是高三的毕业典礼,分别果然是毕业的主旋律。这样想着,林夕努力让自己展露笑容,挥手向阿斯特瑞娅道别。
阿斯特瑞娅微笑着目送林夕的背影远去,嘴角的笑容收敛,露出悲伤的神情,正如林夕将她捡回来的雨天,她仿佛沉浸在忧伤的背景音乐当中。
“阿斯特瑞娅!”
听到身后的呼唤,阿斯特瑞娅缓缓转身,将视线投向后方。
拐角的阴影处,正走出一位少年,朝阳金色和煦的光芒,也无法驱散笼罩他眉宇的阴霾。
“叶思晨……”
阿斯特瑞娅轻轻吐出那名少年的名字,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很多,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丝毫仇怨。
他们仅仅只是初次谋面,却心照不宣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仿佛两条必然交错的命运线,于此刻产生交点。
“原来如此,你一直在林夕身边吗?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是我的失态。”
叶思晨走到公寓楼前的喷水池旁边,就这样坐在水池边缘,即不靠近面前的紫发少女,也没有太过远离,双手横在膝上十指交叉,保持着有恃无恐的姿态。
“你也和白雪一样,十分异常呢。在那异常之上,更存在着……我无法理解的违和感。”阿斯特瑞娅注视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瞳说道。
“是吗?你和白雪也相识啊。”
叶思晨没有在意她提到的异常,只是自嘲地一笑,嘲笑对敌人早已接近珍视之人而一无所知的自己。但是那抹自嘲的笑容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如钢铁般坚硬生冷的面孔。
“听好,如果她们出任何事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阿斯特瑞娅的心脏不由一颤,那位少年的眼神实在过于可怕,充斥着如恶鬼般的执念与恶意。
林夕那如太阳般温暖的眼神,以及白雪那如初雪般微凉的目光,令阿斯特瑞娅对人类的印象极好,但是和叶思晨的初次相遇,她第一次理解到人类所蕴藏的无止境的恶意。
是这样啊,原来克洛诺斯曾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强敌吗?
“她们是我重要的友人,我绝不会做出伤害她们的事情。”
阿斯特瑞娅发誓般说道,这份誓言还包含着,曾在心头诞生错误想法的歉意。
“友人吗?哼,你们王权者还真是怪异啊。无论是克洛诺斯,还是你。”
回想起和那位红发青年的相处,叶思晨不禁摇了摇头。
“我的名字,是克洛诺斯告诉你的吗?”
阿斯特瑞娅确信,叶思晨知晓自己名字的方法,唯有通过克洛诺斯口述。
“谁知道呢?你也不了解我们的情报渠道吧。”
叶思晨摊了摊手,坐在远处虚张声势,见阿斯特瑞娅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又发出微微叹息,心道原来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啊。
他知道,和克洛诺斯的短暂相处,已经令自己接受王权者所拥有的人性。
“反正今天你会死在这里,我就勉为其难回答你的问题吧。”
叶思晨在口袋中掏出某物,抛向阿斯特瑞娅,阳光中半空仿佛划过一道银光闪烁的弧线。
“这是克洛诺斯的……”
阿斯特瑞娅接住那枚恶魔型耳环,眼神流露出令人心疼的伤感。睹物思人,那不羁的红发身影又在她脑内闪回。
“这是某位自称我友人的白痴托付于我的遗物,想听他的遗言吗?”叶思晨问道。
“嗯。”
阿斯特瑞娅握紧耳环收拢于胸前,用力地点头。
叶思晨闭上眼睛,而后再度睁开,用柔软且哀伤的语气说道:“不要……太悲伤啊。”
阿斯特瑞娅捂住嘴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内打转,眼前视野模糊,依稀间她仿佛看到克洛诺斯就坐在叶思晨身旁,正挂着坏坏地笑容望着自己。
“嗯……嗯……不会哭哦,我不会哭的,才不是你口中的爱哭鬼!”
阿斯特瑞娅强忍泪水,用哽咽的声音对着前方大喊,对着那道早已不在人世的幻影。
叶思晨似乎能够理解她的悲伤,能够体会她的愤怒,同时也知晓自己便是元凶。
他像早已做好觉悟般缓缓闭上双眼,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说说你最后的遗愿吧,你竟然敢出现在这里,想来已经做好追随那家伙而去的觉悟了吧。”
“哼……”
他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喉咙被一只纤柔的手掌掐住,呼吸变得异常难受。
他艰难睁开双眼,眼中倒映着阿斯特瑞娅那张蕴含着悲伤和愤怒的脸孔,那悲伤像是汹涌的潮水,那愤怒却像静谧的火焰。
“你口口声声说我会死掉,但比我更早死的,是你!”
阿斯特瑞娅眼眶微红,眼角的泪滴已经擦去,右手正死死掐住叶思晨的喉咙,只要她愿意,哪怕徒手令叶思晨人头落地都能做到。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我面前?”
“呵……果然,连我失去心武的事情……也知道么……”
叶思晨表情痛苦,眼神却没有丝毫屈服。
当他听到阿斯特瑞娅道出自己姓名的瞬间,便已经理解,这位女孩肯定已经得知自己杀死克洛诺斯的真相,既然如此,知晓自己失去力量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斯特瑞娅微微松开力道,说道:“我……无法原谅你!就算杀死你夕夕会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我也……”
“咳咳……我明白。”叶思晨直视阿斯特瑞娅的双眼,“对我来说,克洛诺斯是我真切夺去的第一条生命,无论他对我的故乡犯下何等罪过,我自身夺去生命的罪孽也不会消失。”
阿斯特瑞娅静静听着,她在叶思晨的眼神深处,仿佛看见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知道你也做过了,将人类变成堕者。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标准其实和克洛诺斯有所不同,只对生命走到尽头的生命施以堕化。”叶思晨继续说道,“我可以断言,全联盟唯有我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你是位善良的女孩。所以没问题,能死在你的手中,我没有丝毫怨言,这是我对被我杀死的第一条生命的……应有的赎罪。”
阿斯特瑞娅彻底松开掐住喉咙的右手,问道:“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懂狠心,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心软。只是,你还愿意听我的遗愿吗?”
“说吧。”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我想和克洛诺斯死在同样的地点。”
阿斯特瑞娅明白,叶思晨并没有完全的虚张声势,即便他自身没有任何力量,想来其他觉醒者也已经得知自己的存在。
“庭院的正中央,矗立着源心塔,塔前就是克洛诺斯消失的地点。”叶思晨伸手指向城市的中央,“我可以让他们在那里等你。”
“谢谢你叶思晨,作为交换,告诉我你的遗愿,若有机会,我来帮你完成。”阿斯特瑞娅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笨女孩,我的愿望,只能用我自己的双手实现。”叶思晨同样满脸认真地给出回答。
“啊,稍微有些明白了呢,克洛诺斯和你成为友人的原因。一直好奇夕夕那位奇妙的女孩,会喜欢怎样的男生,现在明白了,你果然也十分奇妙啊,或者说是古怪吧。”
阿斯特瑞娅伸出手指点在叶思晨的眉心,一滴漆黑的王血转眼间消失不见,渗透进叶思晨体内。
“对人类来说,堕化即为死亡,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向更高层次进化的一步。生与死共存,这就是我为你所做的让步。”阿斯特瑞娅收回手掌,转身朝源心塔的方向走去,“去实现你的遗愿吧叶思晨,用这最后的时间。”
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她知道对于人类来说,自己所做的,或许只是令他更加痛苦的折磨,但是她确实没有狠下心,直接夺取那位少年的生命。
叶思晨凝视着左手手背,漆黑的花纹仿佛彼岸花盛开,他对此已经并不陌生,他知道,自己也该和阿斯特瑞娅一样,考虑自己的死地了。
命运就是如此奇妙,他的堕化被凌冰涯阻止过一次,但是最终依然逃不开堕化的命运。
他抬手遮挡在眼前,阳光透过指缝倾泻在他微眯的眼眸之上,他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对着不在此处的某位女孩轻语。
“夕夕,不要太悲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