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为了确认没有恶趣味的谐音梗,章闻重复了一遍白千语的话。
“嗯,话说你的表情,也太严肃了吧。”
白千语点头,不过很快不在意的说道:
“话虽如此,也不是真的想死啦,就跟我们班上的情侣一样,虽然老是喊着要死要活的,结果我们班最活力满满的就是他们两啦,就算他们两个真死了,也肯定不是自杀,而是被班上某个早就羡慕嫉妒恨的人给杀掉吧,哈哈。”
“……”
“我以为我讲了一个还不错的笑话。”
“‘自杀,死’之类的一点都不好笑。”
章闻激动的说:
“你如果跟你的父母……”
“我跟我的父母谈过了。”
白千语说,眼神却越过章闻,看向窗外。
“他们的反应,嗯,没有反应算是一种反应吗?”
大人们总是在忙着自己的事。
章闻回忆起了白千语的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
“那,可以给我说说看吗?关于你对‘自杀’的真实感受,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
“我不是答应了你,要听你的话嘛,现在,我就在这里。”
章闻坐在床边,他的身高原本要比白千语高出不少,可现在,却几乎与白千语持平,正因如此,章闻的视线才能与女孩持平。
“起初,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思考一件事,这个世界是不是有我与没有我,都没有什么区别。”
……
“妈。”
“饭在冰箱,你自己拿出来热一下。”
“我们这周五有……”
“嘭!”
“家长会。”
女孩的声音,很快被门后另一侧的骂声所掩盖,可即便白千语离开那扇门,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在白千语热好饭后,在白千语写完作业后,在白千语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头埋在被子里后。
最后,所有的饱含怒火的声音都会在重重的砸门声后终止,而后化为半夜里如丝般的啜泣。
白千语走到母亲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哭声。
门没锁,白千语推门而入,看着满屋狼藉,以及缩在地上抱着腿哭着的母亲。
“妈,该睡觉了,睡一觉起来都会好的。”
“……”
“对了,可能你没听清,我们这周五要开个家长会,毕竟快高三了,不过我肯定没事,我的成绩这回也进步了。”
“……”
“妈?”
母亲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白千语因而蹲下,想着将母亲拉到自己房间的床上。
“今晚,妈你陪我睡好吗?”
可白千语的手一触碰到母亲,这个女人便将白千语一把扑倒在地,双手一边掐着白千语的脖子,一边咒骂道:
“要不是你,要不是生了你!他怎么会对我厌烦?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变得难看?要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
下意识的,白千语挣脱开那双手,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反锁。
而白千语听到的,也从哭声,转变为偶尔的几声笑声。
白千语睡不着了,蜷缩在被窝里,满脑子想着……
……
“想着有我没我,不,说不定没了我会更好一些。”
“……”
“有什么感想吗?是不是要同情地过来抱住我啊?呵呵。”
白千语笑着说。
“不,毕竟从你现在的模样,还有房东的状态,那件事你们早就‘跨过’了不是吗?”
“额,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千语疑惑的问:
“你没有什么感受吗?明明是电视剧上的剧情,现在,就发生在你身边的人,我的身上。”
“不不不,我感觉,如果我对现在的你说任何共情的话,或者指指点点,包括对你以及你的母亲进行评价,都是不好的行为,额,或者说,评价这件事本身就是傲慢的,你也不是因为想听我骂你的父母才跟我说你的过去的不是吗?”
作为百场面试的经验者,章闻,莫名感受到自己的经验得到了用处,其实,作为面试者,或者换句话,作为诉说者,其实并不会想要对方对自己的经历评头论足,因为那都是已经发生的“过去”,就像兄弟闺蜜之间的诉苦,就算给出有用的建议,事件再次发生时其实真正起决定性作用还是当事人,所以,作为诉说者的对立的旁听者,往往该保持沉默。
好的面试官不会从简历上去评价一个人,而是通过面试者讲述那些他自己过去时的神情举止,从而作出是否录用的决定;好的朋友不会煽风点火,而是通过陪伴与适当的安慰,来帮助当事人作出自己的选择。
“其实,我还是想听你骂她两句的。”
“为啥?是因为你不敢骂她吗?”
“哈?当然不是,我早就骂过了。”
“那不就行了。”
在章闻的眼中,白千语的神情从若无其事,逐渐变为放松。
“呼,呵呵,要你有什么用啊,一点建议都没有。”
“但,至少你放松了一点对吧。”
“嗯,多少放松了一些,明明一直都以为很沉重的一件事,说出来却意外的舒坦了许多。”
白千语坐在章闻身旁,抚摸着柔软的被褥说道。
“额,其实事情本身还是很沉重的,毕竟……”
“只是?”
“毕竟你是第一次当女儿,而你的母亲,房东她也是第一次当妈妈。”
“额,这句话感觉从哪见过,开始扯大道理了?”
“但这句话正适合现在的你不是吗?”
“的确。”
“那,彼此都作为第一次,你们有没有交流过经验呢?”
章闻说完,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白千语下意识从床上站起来,不过却愣在原地,反问章闻说:
“我不懂。”
“交流经验啊,或者说‘讨教’更为合适,虽然你没有做母亲的经验,但是……”
章闻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走到门前,将手放上门把手,说道:
“但是你母亲有做女儿的经验啊。”
门打开了,一位脸上已经开始长出皱纹的女性正站在门外,嘴里好整以暇地叼着根烟,虽然光看面貌,人们会下意识将她归为蛮横的那一类女人,但她的穿着,却是整整齐齐的黑色正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像是顺着头皮而下的黑色瀑布。
“千语,这小子没把你咋样吧?房租收了没?”
房租!
章闻顿时失去全身力气,弯腰乞求道:
“再宽限一点时间,一点时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