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橙展开包袱,除去最下层便于雨夜出行的紧身衣,哪怕素黑常服也都是灵活隐蔽优先。
曲橙换好衣物匆匆下楼,路过昏黑无人大堂拍下银子取走蓑衣,冒着沉沉夜雨离城而去。
守城的卫兵队长知晓曲橙是晋王府的侍从,也不问大半夜下着暴雨出城干嘛,偷偷将他放了出去,只是在他离城前小声提醒一句:“最近城外不太平。”
传闻修行界跑出来两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恐怖至极。
对曲橙而言其实还好,哪里都不太平。
晋王想对付他很简单,甚至不用晋王府自己出手,只要将曲橙这枚暗子被抛弃的消息“不小心”透露给仇家们就行,到时候自然会出现一堆红眼睛前仆后继地追杀他。
所以曲橙真得跑天遥路远的地方去,
先离开晋王府的势力范围,再离开自己仇家的势力范围。
一蓑衣一马匹,劈开暴雨纵马疾驰,不知道为什么,曲橙突然觉得有些轻松。
晋王府这三个字就像一条锁链,将他锁在岭城好几年,每一次出城都是为了杀人,杀完人洗手回家,便会遇见王女坐在他点上红烛的寝屋,桌上放着一卷书,捧着脑袋微鼾。
见着他便嘟着嘴埋怨,“你怎么又不声不响跑出去了。喏,这份糕点你试试,我刚学的!”
第二天他会再出一次城,要么陪王女采花,要么陪王女打猎,要么陪王女买珠宝。
在曲橙因为杀人变得越来越黑暗的那段时间,王女就是为他点亮光的人,对她,曲橙甚至有些依恋。
今天彻底脱离晋王府仔细一想,曲橙终于嗅到一丝不对劲,他挠挠头骂了一句什么,后知后觉说,“妈的,原来这么多年我被晋王府PUA了。”
丑角一个。
空中骤然闪过极其明亮的闪电,将雨幕下的整片天地都映得通透彻亮,数息后一道巨大闷雷轰然响起,曲橙感受着地面诡异的震动,驻马。
自那道闪电后,他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这滔天杀意迫使他停在原地再动不得,但他也能模模糊糊感受到这股杀意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雨幕下的整片天地。
可不是凡夫俗子能办到的,更像是……修行者。
“仙人也不关我事,被晋王府逮住才是真遭重,先跑吧,”
曲橙深呼一口气,一掌拂过脸上雨水,目光忍不住向上瞥了一下。
嗯?
怎么天上有道紫色的闪电?还冲我铺面就来?
曲橙在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低头甩了下缰绳,这时他的耳边响起无比刺耳的滚滚雷鸣。
紧随其后是一声遮蔽所有感知的“刺”。
听觉被剥离,原本覆盖一切声音的暴雨声被都取代,曲橙还在疑惑,下一刻视觉也被一片无比透亮的白色占据,之后嘈杂暴雨声回归,那无边白色褪去,囿他于漫长黑暗。
直到耳边出现对话声,
“丹药全都给他塞进去,快点!”
【给谁……唔噢,是给我】
“随便什么,只要不死就行,杀掉仙人转世身前你不能沾因果。”
【真塞不下了】
“谁知道我引的天雷会戳他身上,这人命这么烂?”
【你引的雷真不能怪我命烂吧】
“诶?这人身上寻不到因果?”
【鹤从山的道长也这么说过,莫不是因为穿越?】
“他能帮我们杀仙人转世身!”
【啊?杀谁?】
曲橙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刺眼,耳边有些喧闹,皮肤有些滚烫,头脑有些发昏。
模模糊糊之间,他看见身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黑袍,佝偻身子怀抱一柄幡,女的一袭红裙背一把锄头冷眼俯视他。
曲橙忽然松一口气,
好险那女的穿红裙,不然以为黑白无常来索他命了。
“和黑白无常也差不太多,外人都叫我们魔头,”女的目光一瞥。
曲橙想起来了,卫兵队长提醒过他。
他运气是真差,真给他遇上了。
男的干笑一声,“你快死了,但你运气好,遇见我们能救你。”
曲橙刚才又不是没听见对话,“可我是被你们杀的。”
男的有些尴尬,故意笑更大声来掩饰,“我们要办件事,动手之人会被仙人因果缠上,必死无疑。但遇见了你这不沾因果的体质,结局应会皆大欢喜。”
曲橙又问,“那这不是你们运气好?”
男的被呛得说不出话,女的才道,“那你呢,你想不想死。”
这才是重点,谁运气好不重要,谁不想死才是。
视线慢慢变得清晰,曲橙低下头想了很久,或许是逃避或许是遗憾,他抬头回答,“我想修仙。”
女人那冰若寒霜的脸慢慢融化,她取下背后的锄头,“我们夫妻助你修仙,你帮我们杀一个人,”
专业对口。
曲橙咧嘴笑,他接下一枚丹药,“我会的不多,就这事特别擅长。”
服下丹药,曲橙瞬间感受到一股温热在体内流转,顺着经脉抵达身体每寸,由内而外传来瘙痒微疼,他知道这是丹药在修复自己的身体。
修行者当真神奇,曲橙看向身边那匹早被天雷烧为灰烬的马,如若不是这两人出手恐怕自己也是这般下场。
筋骨重生,曲橙浑身知觉缓慢恢复,他努力坐起身看向夫妇道,“你们要我对付谁。”
夫妻俩相视一眼,“平唐王朝,刘沏。”
刘沏?
曲橙一面忍受重生的剧痛,一面努力回忆这个名字,直到脑海里出现一道模糊身影。
“噢,四皇子啊。”
刘沏,
明日晋王府上下一心恭迎的那位,他将向晋王府正式提亲,也正是因此,会乱王女道心的曲橙必须在暴雨夜灰溜溜逃出岭城。
“你与他有恩怨?”
曲橙坐在原地,“有一点,但不多。”
“有一点就够了,下得去手就行,”男人抱起魂幡,“你可知他何时来岭城?”
曲橙忍痛嘶了一声,“明日,四皇子会去晋王府。”
“好,天明雨停,我们出发。”
曲橙望着雨幕中模糊不清的岭城城门,“这雨恐怕还有两三天。”
男人发出刺耳难耐的笑,“我说它停就得停。”
…
…
疼痛还在继续,曲橙终于抵挡不住不断剧烈的痛感,一头昏了过去。
暴雨倾盆而下,但见那男人一拨魂幡以真气撑起一片无雨之地,他望着正以真气辅佐曲橙吸收药力的妻子,有些不确定的问一句:“娘子,我们的丹药全塞给他了?”
女人冷眸斜睨,“不然呢?当时那种情况只能以保命为主,他要是活不下来你就被因果缠上,我们动手前就会被仙人转世发现。”
理是这个理,可是……
男人嘴角一扯,“那批丹药里都是从绝门的阴宗借来的,只对女子生效,不会救不活吧。”
女人无所谓说着,“天雷直接把他劈化了,如今就是一座泥塑坯子,我以药力结合真气将他重塑为女儿身就好。”
男人他挠挠佝偻着的背,更尴尬了。
女人眉头一竖,“一个不沾因果的凡人你尴尬什么?天雷锻体,丹药做基,加上我出手梳理经脉,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缘,她未来的修仙路只会更加轻松。”
男人讪讪一笑,在心底小声道,
兄……姑娘,你的运气确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