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座静谧大厅，除了曲橙以及因他而苟活的冉心池，只剩下两魔头与一烂泥。
有些冷清，冉心池抱紧双膝很是无助地坐在座椅上，根本不敢大声呼吸。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自称仙人转世的四皇子一个人杀光了大厅里的所有人，连他的从属都没放过。紧接着就冲出来一男一女，说着冉心池听不大懂的话把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四皇子按在地上暴揍。
再然后自己刚认识的那位侍女扛着锄头出手了，一边砸锄头还一边念着经文超度，冉心池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个少女到底是真善人还是假善人。
“小曲，此事完成后我们夫妇要再度归隐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修仙，”少女抬头，双眸明亮。
“我与停风山掌门有些交集，他也是当今十盟领袖，你可以拜入停风山门下。不过在此之前先平复下心情吧。”
曲橙接过红裙女人隔空挪来的一捧水，她感激一笑将手探入水团里精致缓慢地洗着手。
包裹着真力的水温和静谧，不断洗刷曲橙皮肤上沾染的血渍以及心头陡然升起的暴戾。
包括北境鹤从山在内，正道最为强大的十大宗门联合组建了名为“十盟”的组织，自诩正道之光，庇佑众生为所有修士主持公道。
近些年风头最盛的停风山自然而然成了十盟领袖。
只是一个正道门派，怎会与两个魔头交好呢？
曲橙在两位师傅脸上看来看去，想不明白。
被曲橙盯得有些不自在了，佝偻男人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他牵起女人的手小声道，“他应该快来了，我们夫妇先行离开，你若是愿意拜入停风山，只需将我们赠你的那枚纳戒展示于他。”
“对了，”
临走前男人特意嘱托道，“他若是问你仙人转世在哪，你回是你即可。”
“两位师傅且慢！”
曲橙瞪大了眼，她冲两位师傅挤了挤眼，示意自己身后还坐着一位大活人呢？
她还在为晋王府卖命时就谨记“杀人灭口不留踪迹”这八字，她今天干的可还是锄死仙人转世这种天大的事，总不能留下一只目睹全过程的小尾巴吧。
若是别人，曲橙甚至不会询问两位师傅，自己撸起袖子就解决了，可问题是……
这人是冉心池！
哪怕再怎么恶心王女，曲橙也实在是做不到亲手杀死她。
退一万步说……不能她来动手。
男人面如蜡黄，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扯了下妻子衣袖，便见着女人一副恨铁不成钢地呸一声，她的目光在两女脸上游离来去，最后深吸一口气，“我今天打听到些关于你们的往事。”
被抛弃的往事？
曲橙咬着牙，脸颊微红，尴尬得紧。
女人昂起头含糊不清道，“我与他既是初恋也是终生，所以不太懂感情这种事。小曲你自己决断吧，虽说修仙首修断舍离，需要断绝尘世因果，可你是个不沾因果的体质……”
“杀或不杀，你自己看着办。”
言罢，魔头夫妇相视一眼真气裹身，瞬间消失，只留下大厅里一站一坐的两位女子。
如果说都到这一步了冉心池还意识不到这位很是暴虐的侍女究竟是谁的话，那她多半没脑子。
可事实确实让她很难接受，
以前的曲橙甚至能以“翩翩公子”这个词语来形容，而如今这位公子却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妙龄女子，那眉目清明，青丝迷人，非是冉心池自谦，她真的觉得曲橙很漂亮。
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甚至能决定她的性命。
“曲……”冉心池嘴唇翁张许久还是开不了口，她深吸一口气，“曲橙，欢迎回家。”
“？”
少女一蹙眉，她垂首看向端坐椅子上的冉心池，清清嗓，“我们是第一次相见噢，别搞得我们很熟一样。”
冉心池轻咬唇瓣，她知道曲橙这是不想承认她们之前的关系。
“你还在生我的气？”
冉心池伸出轻颤右臂，试图勾住曲橙指尖。
曲橙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好错过，她很认真地说道，“谈正事呢不要动手动脚，大家都是女孩子，你这样拉拉扯扯很容易让人多想。”
多想什么？能多想什么？
曲橙你以前不就是想让别人多想，想与我结成正式的关系么？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却要放弃吗。
冉心池眼角浮出一丝委屈的氤氲，她微垂着头，目光正好自曲橙腰间扫过，那里悬佩着一枚玉佩，那是她赠送给曲橙的生日礼物。
此玉的雕琢独一无二，象征着晋王府，也象征着她曾经对曲橙的……爱。
曾经的定情信物。
冉心池忽然瞪大了眼，如果不是这枚玉佩，她大概真的会忘记自己曾经真心爱过曲橙，曲橙感受过这份爱与期待，所以才会在晋王府等待着回应。
那个回应是在暴雨夜被抛弃。
冉心池茫然抬头，她又是什么时候忘记并理所应当地享受起这份期待的呢？
等晋王府带给她的一切安全感都在今日全然崩塌，然后才想起自己曾经的爱意？
不可以这样，冉心池突然慌乱起来。
相比因为保护杀仙秘密被曲橙灭口，她开始害怕起了另一件事，在曲橙心里，自己是不是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曲橙会觉得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吗，会觉得曾经救自己没有任何意义吗，会觉得……
“不可以！”
无限繁杂的思绪让冉心池的状态变得诡异，她忽然尖叫一声，额上浮出一层细汗，她无比惊恐地看着曲橙，双手试图抓住些什么，“曲橙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忘！我也爱过你！”
曲橙被吓了一跳，她轻拍胸口吐出一口气，有些无所谓地回着，“吓我一跳，结果要说的就这事啊，还有什么别的想说吗？”
就这事……？
这事难道不重要么。
冉心池睁大眼，她忽然有些无法理解曲橙了。
曲橙撑着下颌思忖一番后才道，“你没有的话我就说我的安排咯。”
“我对你的命没有任何兴趣，准确来说咱俩现在就是纯粹的陌生人你明白么。虽然晋王死了，但晋王府还有一大批人指望着你来养活呢，接下来找个倒霉蛋嫁了就行，反正你也不差备选……”
听着曲橙的侃侃而谈，冉心池心中失望愈演愈烈，曲橙的安排很合理，甚至具有很高的可行性，她把自己未来可能遇见的情况全都分析了一遍，冉心池若是愿意按照曲橙所说的去做，至少还能得个善终。
可越听她越觉得痛苦，在曲橙为她勾勒的未来里，没有曲橙自己。
冉心池的泪终于止不住地滑下来，她后悔问着，“那你呢？你要抛弃我吗？”
少女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顺序弄反了吧。”
“况且我和你不一样噢，我是正经人，我还要修仙呢！”
“可是……”
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天上落尽最后的桃花雨，东来数百米紫气也悄然退出天空，一切的祥瑞异象都恢复成平常。
曲橙昂首看向空中，她隐隐看见空中正有什么东西以极其恐怖地速度飞来，它携有让人生不出抵抗心思的可怖威能，这种威能，曲橙刚在四皇子以及两位师傅身上感受过。
修行者。
更近了，
曲橙已经能稍微看清所来之物，那是一柄飞剑，青色气流将飞剑裹挟其中，曲橙还未来得及细想，那柄飞剑发出一声清脆吟啸，斜插两女面前。
旋即微风拂面，一道青光一闪而过，下一刻剑柄之上出现一位仙气飘飘的老者，他微拂白须睁开深邃眼眸看向破烂不堪的晋王府迎客厅。
一番探索，老者的目光垂落在曲橙身上，“你可见过仙人转世身？”
“见过。”
“他在何处？”
少女嘴角一扯，抬头挺胸也不害臊，“我就是。”
他能感受到曲橙绝非仙人转世，虽然她是天生道体，借着仙人转世的祥瑞吞食了一丝仙气，可她终究不是仙人转世。
老者冷声问，“你觉得你是吗。”
“你不信的话她可以作证！”曲橙指着身边更是一脸懵的冉心池，理不直气也壮。
“仙人转世前八世都是男儿身！”
曲橙嘟囔一声，“这一世想试试女儿身怎么了。”
老者气笑了，他自飞剑上走下来，指尖一勾紧握飞剑，他不愿意与这两女子多加纠缠，正欲转身亲自搜寻仙人转世身下落，忽然被曲橙叫住。
“我还有一物可以证明我是仙人转世身。”
老者微阖双目释放庞大神识搜寻整个岭城，根本无法找到任何关于仙人转世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皱眉问询，“你以何物证明？”
曲橙抬起白皙玉洁的右手，将食指上的戒指高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