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师侄不必在意，掌门师兄已经安排妥当了，”孙长老遥遥瞪了那名男弟子一眼，捋了把胡须继续带路。
三人缓缓走入堂内，路过领取山门任务的门堂，走入一片肃穆之地。
弟子堂一层的最核心处坐落着一座池塘，一条成人手臂粗细的橙红锦鲤游于其间，隔着清澈池水，曲澄能看见池底璨若星河的火光。
每一枚摇曳的“星”都是一枚红烛。
“此地叫做红池，乃是停风山的圣地之一，每一枚红烛便代表着一位弟子。”
“圣地之一，就这么公开摆在弟子堂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孙长老呵呵一笑，“有景先生镇守红池，自然不会有危险。”
“景先生？”
孙长老没说话，曲澄盯着池子里的锦鲤，她突然懂了。
“景先生与停风山同岁，乃是炼虚巅峰，”孙长老对着红池躬身，请出一枚尚未点燃的烛。
“以真气点燃红烛，便正式成为停风山弟子了。”
如若弟子堂的火烛真能检测弟子的天赋，曲澄还真不必担心。
她可是被天雷劈过的人呢，被两位师傅塞了一嘴丹药，亲手捏出来的天生道体，如果她的天赋都不足以进入停风山，那这世间恐怕再也没人能入停风山的眼了。
但……
她哪来的真气？
昨天她还是个骑马跑路惨遭天雷烤焦的倒霉蛋，今天一早就成了天生道体，一锄头敲没四皇子后成了冒牌仙人转世身，
虽然纳戒里有两份世间顶级的功法，可是……可是她还没开始学呢！
少女抿唇，她很想戳戳小师姐手背悄悄问一句真气怎么用，一转头便看见身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翘首以盼的各峰弟子，他们都想看看这个能让岁师姐脸红的小师妹到底有什么能耐。
“师妹，该点红烛了，”
岁音同样好奇，师尊这些年没再收徒其实还有个原因：岁音太优秀了，新来的弟子若是连望岁项背都办不到，谢青题担心新徒弟直接道心破碎。
可曲澄出现了，说明她的天赋起码有两三层楼那么高。
“师妹怎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能是在运功法？”
“瞎说，风随意动，咱们停风诀哪里需要运这么久的功。”
“有没有可能师妹没有真气。”
“又瞎说，你后来的不知道师妹直接入的烂柯峰吧，烂柯峰上一位弟子是岁师姐，再上一位弟子是谢掌门。”
“……”
周围越来越聒噪，聒噪到曲澄很难静下心来，即便没转头她也能感受到岁音炽热期盼的目光。
杂音太多，到最后竟然连任何质疑都没有了，因为谢青题，因为岁音，所有人都默默达成一个共识——烂柯峰只招天才中的天才，曲师妹入定这么久一定有她的道理。
至于有什么道理，曲澄自己都不知道。
当她不知道后四周的声音反而以极快的速度不断降低，直至静谧。
曲澄眼中只剩下一汪红池，池下火光万千，池上红烛一枚，池中锦鲤一个。
“有什么气就用什么气，运气如呼吸，先吸再呼，先停风后挪云，如是简单。”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似男似女声，曲澄下意识照做，吸入一口气后徐徐呼出。
下一刻整个世界重新变得喧嚣，围观弟子们变得越来越急躁，已经有人带着嘲弄目光看着曲澄背影了，然而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却是：
“烂柯峰三门变化两门大乘，还有一门是岁师姐的绝学。这位师妹一定在研究她的变化吧，说不定又出一位大乘呢？”
有人嗤笑附和，
“烂柯峰从无名小峰到停风山最高峰只要三门变化，这要再来一门，不得顶破天去啊。”
“怕是顶到仙界去咯！”
孙长老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尖，他思考着要不要帮曲澄运一次气，天赋高低不重要，红烛点上再说吧，他看向身边的岁音，想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岁音静静站在原地，耳边满是对烂柯峰的嘲弄捧杀，然而她的脸上不见羞恼也不见埋怨，她目光平淡望着曲澄的背影，嘴角仅有一抹处变不惊的微笑。
颇有谢青题“岿然不动，迎难上”的潇洒淡然气。
“噗——”
嘲弄抵达顶峰时，那枚火烛突然亮了。
全场安静，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道火光的成色。
橙红明火。
最普通最寻常的那种，能点燃红池火烛的人放在小宗门里也称为人才了，但在停风山只配叫做普通。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一道意义不明的浅笑在安静的弟子堂内响起，随后更多声笑如石砸水面般蔓延开来。
好似不是在看人点烛，而是在看戏子唱戏。
然而下一刻这道明火开始变色，橙红变作深蓝，这是倒数第二的天赋。
人群笑声忽然变少，停风山开山立宗以来从未出现过火焰变色这种事！
数息后深蓝褪为天蓝，蓝火之中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孙长老一抚掌，“火中天雷虚象过，曲师侄有元婴之资。”
岁音笑意未敛，以冰冷声调说道，“那不是虚像，是真的天雷。”
一片哗然，
在停风山哪怕是天蓝火焰也不算什么，并非无人能及，可火中萦绕的天雷呢？
此事前无古人。
似是回应，岁音话音刚落在场诸位脑海蓦地炸响一声雷鸣，刺目骇人的恐怖雷光于眼前乍现。
下一刻雷光褪去，再看红烛火焰已转为浓郁乳白。
这已经是堪称天才的上层天赋了，围观弟子里尚无一人有此水平。
那轻舞摇曳的火光就像一记耳光，来回往复地打在每一个轻视过曲澄的人脸上。
人群里已再无任何嘲弄笑声，各峰弟子瞪大了眼，他们忽然开始期待火光的下一次转变了。
还会有转变吗？
谢青题独领修行界风骚，停风山靠着谢青题一人成了十盟领袖，但停风山却因青黄不接为修行界诟病。
正如修行界只有一个谢青题，停风山年轻一辈也只出了一个岁音。
岁音很厉害，但停风山不能只有她厉害，众长老弟子一直期待某位新人横空出世。
曲澄会是那个新吗？
乳白色的火焰也开始褪色，由浓郁厚重转为澄澈清明，
火焰变得透明，所有人都只能通过神识隐隐感知火焰其实没有熄灭。
透明即为终了，
曲澄将烛火推回红池，向池中景先生施礼后转身，望向保持微笑的小师姐，很是无辜地摊开手：“差点忘了我可是仙人转世呢。”
心里默默对四皇子说声抱歉，
再笑盈盈道：“应该没给小师姐丢脸吧。”
一道仙意自红池蔓延，如沐春风。
不知道是谁又笑一声，鼓一声掌，孙长老满是感慨说道：“天下百年大势，尽看我停风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