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
柳明非的屋子,就在云海实验中学一条街道外的小区里,而且还是复式构造。
颜溪柠双手紧紧攥着裙子,一路上静静地跟在柳明非身后,不说话,也低着头,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女友。
其实她是在害怕柳明非,害怕要跟着他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无论是在高铁上,还是在打车回来的路上,柳明非都没少悄无声息地观察颜溪柠,十五十六岁的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并没有像之前在现实时间初遇她的那般,失魂落魄、令人心碎的凄美面容。
而是给人一种刚刚成熟,却又我见犹怜的感觉,精致白皙的面容惹人喜爱,银白的长发如白云抽成轻丝,可她心灵脆弱,受伤的灵魂下,外表看上去又是那么坚强,忍不住让人把她抱在怀里,心生呵护。
因此,柳明非没有像对文晓樯那样毫不客气,而是小心翼翼,对症下药,不做僭越之事。
“到了。”
走出电梯,颜溪柠才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独处的时候最让人害怕,尤其是在密闭空间里。
可走出电梯并不意味着她的紧张感就降低了,她还是攥紧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柳明非身后。
直到看见柳明非屋子门口前的那一大箱显示装着海鲜的泡沫箱,她眼里才恢复了高光。
“帮我关下门。”开门抱起箱子后,柳明非腾不出手,看着停在玄关不敢走进的少女,温柔地笑道:“鞋柜里有拖鞋,穿那双就好了。”
说完,柳明非就捧着泡沫箱走进这个才租好的屋子里,看了半天才找到厨房在哪。
只不过他还没走近厨房,眼光余角就看见银发少女穿着拖鞋走了进来,也没敢多说什么,就是像个初来陌生地方的小猫一般,悄悄地打量着他的屋子。
“我才刚搬来云海,因此没什么家具,你打扫起来也不会很麻烦。”柳明非安慰道。
哪曾想银发少女的关注点竟然不在屋子上。
“刚来云海……也能上云海的车牌吗?”
“……”
柳明非表示有被呛到。
他抱着泡沫箱子走进厨房,正打算揭开,却发现银发少女趴在厨房门边,轻轻地探出了个小脑袋看着他。
“你要是累了的话,可以先去沙发上坐着。”
“我不累……我想进来一起做饭,可以吗?”
颜溪柠低垂眼帘,似乎是害怕一个人待着……可也害怕离柳明非太近。
柳明非细想了一番,倒也没拒绝。
“好吧,不过你不要靠这箱子太近。”
少女轻轻点头,悄无声息地走近,远远地站在了边上。
柳明非轻轻用力,熟练地用剪刀拆掉包装,揭开盖子,里面赫然趴着一只5斤重的红帝王蟹,市场上一般是300元多一斤。
但是为了能在一个半小时内送过来……他可没少花这个快递费。
柳明非抓起这只帝王蟹的时候,帝王蟹的腿还在挣扎还在动,它身上红色的甲壳长满了刺,个头也比他脑袋还大,乍一看十分夸张。
而柳明非注意到了一旁的颜溪柠虽然被这只帝王蟹吓了一跳,但回过神来后,她那紧张害怕的神情,好像也减弱了一分。
尽管还是和他保持着距离,可眼里的高光,都已经快恢复成平常的模样了。
这让柳明非有些哭笑不得。
颜溪柠现在就是弱小可怜无助,但是能吃。
柳明非熟练的将帝王蟹放在洗手池里,他没有像寻常的蒸煮帝王蟹那样,直接洗干净整只丢进锅里,而是拿起了一把剪刀,沿着帝王蟹的大腿根关节处,一根一根将那长长的蟹腿剪了下来。
而帝王蟹它其实还是活的,剪掉蟹腿的同时它甚至还在动,这一幕落在颜溪柠眼中,让她害怕地身体后退一步。
柳明非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直接煮,于是他直接开口解释。
“剪腿是为了排掉蟹血,排掉蟹血后蟹肉会更加好吃,而且能节省空间,这样常规大小的蒸锅都能够全部放下。”
颜溪柠将信将疑,但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害怕,反而是好奇地盯着柳明非手上的动作。
柳明非将蟹腿用电蒸锅蒸了十五分钟,而蒸好后取出蟹腿,又将蟹身放进蒸锅里,定时二十分钟。
他将蒸好的蟹腿放在洗手池用流动水冲洗降温,使蟹肉紧缩,接着擦干外壳水分,将蟹腿放在桌子上,熟练地掰开第一节大腿和第二节大腿之间的关节,抽出了两条蟹筋,拿出剪刀剪蟹壳,并且他剪蟹壳的手法十分娴熟,又快又稳,蟹壳剪开后,里面的整条蟹肉完全没有被剪坏一点。
当柳明非取出那条大蟹棒的时候,隔得老远的颜溪柠都能闻到那鲜香的味道,看着他手中的大棒,她咕噜了一声,咽了咽口水。
令颜溪柠嘴馋且震惊并不只是如此,柳明非并没有满足只取一条腿的一节蟹肉,而是将每节蟹腿肉都取了出来,摆满了整整的一整盘,看着都让人口水直流。
接着他取出蒸锅里的蟹身,将刚才耗时太长,冷了下来的蟹腿肉放在蒸锅里保温,蟹身采取和蟹腿肉一样的操作,一块又一块白白的蟹肉落入一大盘子中。
“要我帮忙吗?”在一旁看了许久颜溪柠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开口询问,眼里已是没有了最初的害怕。
柳明非欣慰地笑,真不枉他特意弄这么一出,他点点头道:“你旁边的柜子下面有通心粉和酱料,煮两盘通心粉和调些蘸料可以吗?”
“好。”
一口答应下来的银发少女,从冰箱旁边取出一件围裙系了上去,接着取出发带,简单的扎了个单马尾。
柳明非没忍住多瞟了眼她那雪白的脖颈,但很快他察觉到了少女的视线在刀具上多停留了一眼,这让他忽然想到些什么,连忙道:
“对了,你不许碰刀,而且你刚才手受了伤不能碰水,记得戴手套。”
颜溪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可柳明非仍然放心不下,将刀具收好才安心下来。
十五分钟后,餐厅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两盘通心粉,一盘菜心,以及一只覆盖上了蟹身外壳,但被人褪去了腿壳,甚至蟹身的外壳里面也是空空如也,蟹肉早已堆满了盘子。
可那精致的摆盘,每一节腿肉都摆放的错落有致,使得整只帝王蟹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的一般。
柳明非对自己的手法非常满意,也不枉他今天大破费了。
他拉开凳子坐下,正准备开吃,却发现颜溪柠站在远处,不肯过来。
“那个……先生,我等您吃完,我再吃。”
颜溪柠尽管视线就没离开过那只熟了也被人留了全尸的帝王蟹,可她还是不愿上前。
她听说女仆都是不能和主人同桌用餐的,不管再怎么饿,可礼仪规矩不能丢。
想到这里,颜溪柠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多看一眼。
只要看不见……那就不饿了。
柳明非叹了口气,思考了一番,迈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颜溪柠的手。
“哎?”
低着头发着呆的颜溪柠忽然被抓住手,让她被吓了一跳,她茫然且惊愕地抬起眼眸望着柳明非。
那一瞬间,柳明非的视线里闯入了一双清纯可怜的眼眸。
眼眸里泛着泪光,瞳色湖蓝清澈明亮,可那眼泪让人不忍直视,心生怜悯。
“先生……”颜溪柠忧心忡忡地望着柳明非,“您能放开我吗……”
我放开你,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然后想起你离世的父母吗?
“不能,除非你跟我一起吃饭。”
柳明非拉着颜溪柠就往餐厅走,让她在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下。
“先生,我……”
“闭嘴,不想我生气,你就赶紧吃。”
银发少女立刻闭上了嘴,她可不敢让柳明非对她生气,柳明非是大人,又比她高好多,发起火来一定很吓人。
只见颜溪柠拿起叉子不太熟练地卷着通心粉吃,偶尔吃吃菜心,那一盘蟹肉她却是动都不带动一口的。
柳明非对此感到惊愕,她不是喜欢吃海鲜吗?为什么现在不拿蟹肉吃?
但很快柳明非就意识到,现在他算得上一家之主,他不先动手的话,颜溪柠是不敢动筷的。
柳明非哭笑不得,夹起一整条蟹腿肉就往嘴里塞,一口甚至只咬掉了三分之一。
果不其然,颜溪柠在看见柳明非吃起了螃蟹后,眼睛就直瞪瞪地盯着那条完美的蟹腿被柳明非送入口中。
她咽了咽口水,心说那一定很好吃。
就是不知道他这样直接吃,还是蘸酱料吃,哪个会更好吃一些。
而柳明非吃完那条蟹腿后,更是拿起盘子,将螃蟹一扒拉,三分之一的肉掉在了他的通心粉里,紧接着将那三分之二的大螃蟹放在了颜溪柠身前。
“先生,您这是?!”
颜溪柠咕噜一身,连忙摆手想要拒绝,可柳明非却是忽然拍了下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现在还是高中生,还在长身体吧,听大人的安排。”
颜溪柠并不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爸妈给她买大闸蟹也是这样,买五只,让她一个人吃三只,他们一人一只。
可颜溪柠每次都只吃一只,因为她知道爸妈赚钱供她去云海读书很辛苦,她不答应自己能心安理得享受爸妈对自己的好。
因此颜溪柠从来没指望过自己能吃的有多好,只要偶尔能满足一下嘴馋便可。
可眼前的这位先生,他露出了只要自己不听他的话,他就会发火生气的表情,这让她很害怕。
“那……我吃了?”颜溪柠小声地问。
柳明非头也没抬地吃着自己的粉,点了点头。
得到柳明非首肯的颜溪柠,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条蟹腿肉,送入口中……仅仅是第一口,味道极为浓厚的层次感就在嘴里回荡,而且在蟹血排干净后,那种异味没有了,鲜和甜的味道特别明显。
颜溪柠悄悄地流泪……她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食物。
好像人生没什么遗憾了,明天就回去见父母吧。
欠这位先生的钱,明天也一并还上……连同这只螃蟹的钱也一起给好了。
……
一旁吃着通心粉的柳明非习惯性地往旁边瞄了一眼,而后就震惊了起来。
这姑娘……有多久没吃好过了?
也许自己真的可以通过吃的,把颜溪柠绑在自己身边?
吃饱喝足后。
“先生,我来洗碗吧?”
“不用,我来。”
颜溪柠本想帮忙清晰碗筷,而柳明非却是摇了摇头,简单地将餐具冲洗一遍后,放入了橱柜式洗碗机里。
“你第一天来,这种事不用你干。”
柳明非轻轻拍了拍颜溪柠的脑袋。
而后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而这个时候耳畔旁忽然传来一声:“先生。”
“嗯?”柳明非抬头,他知道这是颜溪柠在叫自己。
只见视野里忽然闯进了一道漂亮的银白色身影。
那是放下了马尾的颜溪柠,女孩站在边上,亭亭玉立。
她静静地站在边上,默默打量着他。
“怎么了?”柳明非平淡的问道。
等来的却是无尽的沉默。
柳明非等得有些受不了了,正打算开口,这时银发少女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般,深吸了口气,走到了沙发前,在柳明非的身边坐下,双手乖巧地放在双膝上,垂着脑袋。
大约过了有三秒,她抬起头,看着柳明非。
不知不觉只见,柳明非好像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银发蓝眸与灯光交融在一起,她的眼中波光粼粼。
她没有开口,而柳明非也没仔细问,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颜溪柠的眸子。
看着她轻轻抿着的嘴唇,唇瓣如同樱花般粉嫩,干净又漂亮,银色发丝从眉间垂下,看起来有种杂乱的美感。
她的眼睛很美,仿佛天上的星星。
可柳明非知道,颜溪柠不是来找他炫耀自己的颜值的,她是有事来找自己。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颜溪柠合上了眼睛,好像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一般,她伸出手,解开了自己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
柳明非顿时一愣,然而颜溪柠这时已经解开了第二颗纽扣了,再解开一颗,就能看见她那美好的景象。
“先生,你要了我吧。”颜溪柠睁开眼睛说。
她认真地看着柳明非。
好像在说,自己可以任君采摘。
柳明非心里警告声直接响起,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颜溪柠不是害怕他吗?甚至一开始就连答应当他女仆的事情都没答应,反而还展现出了一副很抗拒的模样,其中就有关于他色心大起的担忧。
怎么吃了只帝王蟹,她就大胆起来了?
这帝王蟹是有什么魔法不成?
柳明非知道美味的帝王蟹能够拉近自己与颜溪柠之间的距离……但他没想过拉近的是这种距离啊!
究竟是为什么呢?
就在这时,柳明非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颜溪柠精神失常,一蹶不振,在葬礼上寻死被其余亲戚拦下后,暂时放弃了自杀的想法,可也因此产生了严重的自残观念。]
原来被人侵犯也算是自残的一种吗?!!
如果说是个和颜溪柠一样漂亮的正常成年大美女对柳明非说了一样的话,那柳明非兴许真的把持不住。
但颜溪柠不同……她是真的会自杀的啊。
柳明非当时就害怕的想要后退一步,可先前的经历让他反省过来,他不能表现得太好说话,不然就容易让颜溪柠得寸进尺,他只能也必须表现的强硬起来,成为颜溪柠的精神支柱。
他一把抓住颜溪柠的手。
“你别叫我先生了,我姓柳,你以后就叫我柳老师吧。”
“柳……老师?”
“嗯,没错,我是一名老师。”柳明非耐心引导颜溪柠,“我帮你是出于我当老师的义务,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上进的学生想学习却没有机会,也不会看着学生自甘堕落,哪怕那不是我的学生。”
柳明非说的大义凛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想要以此打消颜溪柠的念头。
“我……”颜溪柠樱唇张了又张,她看着柳明非,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闭上了嘴巴。
她原本还想着,柳明非帮她,兴许是看上了她的身体。
颜溪柠知道自己出众的外表一直引来了许多异样的目光,原本她是很反感这些东西的。
可是,她现在都要死了,那么那些所谓的坚持也毫无意义了吧……反正都要一了百了了。
哪知,眼前的人,是真心想帮她……这让她既羞愧,又尴尬地想钻进地缝里面去。
尴尬过后,颜溪柠内心又叹了口气。
她知道眼前人想帮她……可她真的已经是不想活了,父母不在身边,也看不见未来,临死前也吃了从没吃过的帝王蟹,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先……柳老师,我先回家了,明天我再来找您,赔车的钱我也会一起带上的。”
“你不打算当我的女仆了吗?”
“谢谢柳老师的提议,不过我不想麻烦柳老师您,非常谢谢柳老师您的款待,谢谢!”
颜溪柠起身道。
她已经耽误了柳老师太久,不能再打扰他了。
而柳明非自然是透过这句话,知晓了颜溪柠的潜台词。
她明天把钱交到自己手上后,她就会自杀。
可恶啊,我穿越时空来救你,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眼前死去的。
既然我来了,那就不允许你死。
看着即将远去的银白色的背影,柳明非轻咳一声,低声道:“当我的女仆,每周都可以吃到好的海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