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无神的双眼盯着杜肯的眼睛，喉咙附近的血肉像是蚯蚓一样蠕动了片刻，然后从嘴里发出了沙哑、低沉的声音：
“……是的。”
杜肯听着这肯定的回答，却突然皱了皱眉头。
他感觉这具尸体似乎本想给出另一个回答，但话到嘴边却临时改为了“是的”。这让他心生警惕，暗自加大了魔力的输出。
他右手上的黑金色光芒浓郁了几分，尸体随着光芒的增加而再次颤抖着。旁边两位见习监察见到这似乎有些不寻常的画面，面面相觑，似乎想询问或采取什么行动，但杜肯没有下令，他们也害怕贸然行动会打断杜肯的审讯，只好继续守在一旁。
“你是否袭击了这座房屋的主人？”杜肯重复着自己刚才的问题，“【说实话】。”
他的话语似乎带上了某种强制性的力量，尸体的头颅在这股力量下扭动着，似乎想要挣脱他右手的束缚，但最后未能成功，只能从牙缝之间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是的。”
声音依然低沉沙哑，但吐字清晰，是标准的兰斯提尔语。
杜肯微微点头，额头上似乎有冷汗顺着皮肤滑下，他用左手将其拂去，然后继续问道：
“你是谁？”
“我是宁芙堡的一个私家侦探……”
“是谁派你来的？”
“是一位穿着红色礼服……像是古代贵族的大人。”尸体的话语断断续续。
“他的名字是？【说实话】。”
“我……我不知道。”尸体的牙齿似乎有些打颤。
“你的目的是什么？”
“找到詹姆斯·维纶……或者找到他偷走的那本书……”
“为什么袭击这里的住户？”
“那位大人给了我很多情报……我发现詹姆斯·维纶失踪前和她接触过……至少她的住处会有线索……”
尸体艰难地吐出一条条情报，原本安静下来的身体逐渐开始不正常地颤抖，血肉鼓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因无法承受压力而炸开。杜肯见状只好赶快收尾，他稍微思索了几秒，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座屋子里，当时还有你和她之外的人吗？”
尸体的颤抖愈演愈烈，但还是正常回答着他的问话。
“……没有。”
随着话音落下，杜肯的右手也离开了他的头颅，原本因杜肯用力提起而稍微有些悬空的尸体重新落回了椅子上，双手下垂、头颅向后靠着椅背，安静无声。
杜肯有些嫌弃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看到了两个见习监察好奇的目光，于是解释道：
“似乎有外来力量干涉我的询问，所以我稍微加大了力度。”
“外来力量？是他刚才说的那个红衣人？”个子高的见习监察有些迟疑地说着。
“也许吧，不必在意。”杜肯不置可否。
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他按照正常强度“审讯”时，尸体给出的答案是肯定，这个回答中存在外来力量的干涉，因此他加大了能力的强度，试图纠正结果，但得到的答案居然还是肯定……这不合理的情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正常的“审讯”就已经战胜了那股外来力量，那也许是某种提前布置在死者大脑内的东西，非常脆弱，被他这个第二阶超凡者一碰就自动解除了。
第二种，那股干涉询问的力量从头坚持到了尾，他听到的回答全都是被篡改过的，都不可信。
杜肯让两名见习监察去屋内其他地方检察，然后自己在原地思索了一会，最后排除了第二种可能。
能远程干涉他这个“督查官”的询问，对方至少也得有第四阶，而且必须是专精于精神力的施法者……据他所知，类似的职业只有十几种，而且大部分集中在南大陆阿林厄部族国，突然在北大陆出现一位的概率极低。
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更大。
这么看来，那个油腔滑调的日曜小姐在这件事里倒是完全的受害者，如果那本丢失的密传真的会引来更多追踪者，他也不介意提供一点保护。
他思索间，没注意到椅子上的尸体头颅微微抖动了下，一团几乎不可见的朦胧蓝光从他的耳朵里飘了出来，在空中无力地晃荡了几下，然后一头栽进了桌子上的茶杯中，茶杯中的茶水瞬间染上了一层白霜。
两名见习监察很快检查完房子的其余房间，没找到其他线索，于是杜肯一挥手——结案。
入室凶杀案，结果凶手被受害者反杀了，就这么简单！
边境小镇的查案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
瑟莉提坐在牢房里，有些无聊地用手在墙上写写画画。
她的手指划过墙壁，带起了一条又一条淡紫色的线条——这是她的魔力——线条组合起来，勾勒出四座宏伟的高塔，以及四座高塔旁的十座顶着荆棘冠冕的尖塔。
这正是她每次使用占卜仪式，向正神们祈求答案时的所见。
她在神构之地待了两年，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四座高塔象征着创造世界的四位起源之神，十座头顶冠冕的尖塔象征着维系世界秩序与存续的十位正神……
她此刻画出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既不是祈祷监察长不要发现她的谎言，也不是对祂们顶礼膜拜，只是单纯的无聊。
“话说回来，每次回应我的正神都是谁呢……希望是智慧之神，下次能顺便多给我提升点智商……战神也行，能不能赏点力量，让我和大鹅五五开啊……”
她自言自语着，却突然听到旁边的牢房传来了一阵镣铐和锁链的碰撞声，似乎是某个囚犯正在走动。
瑟莉提立刻来了兴致，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墙壁，打算听听那边在干啥，然后下一秒就被隔壁传来的古怪声音吓了一跳。
“吼……嘶呼……”
那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带着让人心惊的野性与威慑力，又像是临死之人最后呼出的一口气，充斥着遗憾与怨恨。两种截然不同又互相矛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化成了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的古怪声响。
她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离墙壁和隔壁牢房远了一点，手则放在了腰间的一个夹层里。
过了半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某个危险的遗迹和无人的野外战斗，而是在监察局的牢房里，微微放松。
与此同时，外面的监察也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响，熟悉的中年监察走了进来，对着瑟莉提点了点头，勉强算是安抚了一下，然后就走到了更后面的地方，看向了那个发出声音的牢房。
瑟莉提只能看到他眉头皱起，喉咙抽动了几下，似乎看到了某种极为恶心的事物。
“发生什么事了？”她试探性地问道，“我隔壁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有些让人不安。”
“……倒也没什么。”中年监察似乎强忍着恶心在说话，声音很不自然，“是一个很有名的小偷，你应该刚听说过他，莫布。”
瑟莉提回忆了一下，然后有些惊讶地说道：
“他一个月前失踪了，原来是你们把他抓住了？额，虽然我对他这种偷东西还打砸主人的家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混蛋向来厌恶，但上私刑还是有点……”
“你在想什么？”中年监察本来有些紧张的情绪再次被她的话浇散，语气顿时无奈起来，“我们可没对他上过什么私刑。”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重新走了过来，在瑟莉提的门口盘腿坐下，开始讲述“莫布”的经历。
“他失踪的最开始几天是不在我们这的，我们也懒得去专门找他，毕竟监察局人手一向不够……但有一天晚上，有一户居民给巡逻的监察报了案，说是附近的下水道总是传来古怪的声音，想让我们帮忙检查一下。
“你懂的，下水道藏污纳垢，尸体、排泄物、污水、变异的魔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混在一起。辉耀神教的牧师每周都得去做一次净化。那地方要是出了状况，往小了说是场瘟疫，往大了说可能是大范围的死者复生，所以当时接到报案的监察给局里说了状况，马上就带着一大批人进了下水道搜查。
“动静很大，卡林牧师都被惊动了，但最后什么也没找出来，得出的结论是一切正常。”
中年监察说着，朝隔壁牢房努了努嘴。
“除了他。他是在行动结束几天后被净化污垢的卡林牧师发现的，他给莫布进行了基本的抢救，然后移交给了我们……很古怪，他的浑身血肉都在腐烂，然后又再生出流脓的烂肉，皮肤就像是被火熔化的蜡烛一样，整个人软趴趴的，像是一滩烂泥，不好说他的骨头还存不存在……为了你的心理健康考虑，你还是别看了。”
瑟莉提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们就没有采取什么措施？看着他死？”
“辉耀神教的牧师都没用，我们有啥办法？”中年监察叹了口气，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只能祝他命大了。”
“他这种家伙死了也不可惜。”瑟莉提撇了撇嘴。
“我也这么认为，但你最好别说出来。”
中年监察离开了她的视野，然后传来了一阵交谈声。没过几分钟他又返了回来，在瑟莉提茫然的目光里打开了她的牢房门，然后说道：
“你被保释了，不用在这过夜。”
啊？
瑟莉提下意识问道：
“谁？”
“你的熟人，露易丝·安缇诺娅，露易丝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