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莉提没有反应,继续专注地侧耳听着酒馆里的大小声响,下意识过滤了小女孩的声音——“叔叔”怎么可能是在叫我?我伪装的时候都不知道我装成了大叔,这肯定不是在跟我说话。
“叔叔,买束花吧……”
见瑟莉提没有反应,小女孩又很没有底气地重复了一遍,而且声音很低。
“……你在跟我说话吗?”
瑟莉提总算反应过来身旁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是在喊她,在向她推销自己的花。
小女孩怯生生地点了下头。
“叫哥哥。”
瑟莉提没好气地纠正着,不太友善的语气让小女孩缩了缩脖子,有些惶恐地退了半步,低头道谦:
“对不起……我这就走……”
“等等。”
瑟莉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手碰到小女孩头发的时候,小女孩如触电一样下意识抖了一下,身体也向后避了避,但似乎是她伸手的速度足够慢,伸出的手也并没有布满皱纹、伤疤,足够白皙与年轻,她最后还是没有躲开。
她的头发并不柔顺,发丝干枯、打结,油腻的粘成一团又一团,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油垢——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清洁身体了。
瑟莉提看着她单薄的衣物和衣物遮掩不住的瘦削,抿了抿嘴。
“你叫什么名字?”
“……爱莲,我叫爱莲。”女孩小声说。
“那爱莲小姐,卖我一束花吧。”瑟莉提右手从衣服里翻出几个加起来相当于六分之一银币的硬币,把它们塞进了爱莲挂在胸前的口袋里,又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小姐,我的花是什么品种的?”
“是妈妈种的,是白蔷薇……”爱莲低声道,递给了瑟莉提一枝根部还沾着泥土的白蔷薇,洁白的花瓣上正有水滴落下。
瑟莉提接过白蔷薇,在自己身上看了看,没找到能妥善安置的地方,只好拿在手里,然后就打算离开。
“等等。”爱莲却拉住了她的衣角,在自己的小包里翻找着,“等一下,叔……哥哥……还得找钱呢。”
她手指灵巧地在包里翻出了几张有着折痕,但还很整洁的纸币,认真地点数了几遍后递给了瑟莉提。那是几张绘制着交叉剑戟的褐色纸币,大约相当于是瑟莉提给出硬币的一半价值。
她又看见瑟莉提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南大陆的纸币,于是小声解释道:
“昨天晚上,有一个比您更高一点的哥哥买了很多花……”
你可以不拿我的身高比较的。
瑟莉提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顺手把几张褐色纸币塞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然后走出了酒馆。
爱莲目送着她走出门,手指翻来覆去地在胸腹处的口袋里摸索着那几枚硬币,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她最后摸了摸左腹,在酒馆里找到一位穿着更体面的客人,犹豫了下,上前推销起自己背着的白蔷薇。
……
瑟莉提在街上观察了半天,始终没找到肉眼看上去就“形迹可疑”的家伙。但这也符合她的预料,所以在忙活了半天无果之后,她去找了家便宜的餐馆,用剩下的钱填饱了肚子,然后直接去了冒险者公会。
她这次出门不仅是为了寻找袭击者,还要完成杜肯下达的任务——帮忙找一些愿意服从监察局安排的冒险者来充当“临时监察”,以补充监察局短缺的人手。
冒险者公会是塔尔街最显眼的建筑,它占地巨大,比监察局大了一整圈,占地面积相当于三家旅馆。它的门口有一座宽大无比的,雕刻着雄鹰与巨龙的石门,能让三架并排的马车通过,门后有一片宽敞的场地用来安置马车,而在公会的背面还有容纳马匹的马厩,有专人照顾被托管在这里的马匹……
财大气粗是这样的。
瑟莉提穿过熟悉的石门和广场,走进了冒险者公会的一楼。
这座建筑足有五层高,第一层是收接任务、结算委托、供冒险者休息和餐厅所在的地方,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区域;二楼是公会职员的办公区,是公会人员和在这里住宿的客人活动的区域;三至五层充当旅馆,为临时落脚的客人提供住宿服务,房间整洁、服务周到,除了价格比街边旅馆贵好几倍外没有缺点,是来往商人首选的下榻之地。
——冒险者公会原本是没有这种副业的,但从监察局出现在世界上开始,他们的大半功能就被更值得信赖、效率更高、更专业且不收费的监察局给替代了。
底层的绝大部分冒险者失去了谋生的活计,干脆直接转行去当监察,吃上了稳定的公家饭,稍有余裕的冒险者则转行成了私家侦探。这导致冒险者公会的收入锐减,又导致不少高层跳槽到了军队、魔法师协会之中。
时代的车轮不可阻挡地碾过,把原本庞大无比,几乎能和小国家对抗的冒险者公会碾了个半死,为了继续存在下去,他们明智地选择了发展副业、改变定位——三到五层的旅馆就是证明。
瑟莉提在一楼的人群里扫了几眼,然后直接走向了提供给委托人和冒险者的休息区。
这是一片比银蔷薇酒馆面积稍大的场地,边缘处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中部则是一张张长桌,冒险者和委托人在这里落座,或喝酒或进食,穿着蓝白服饰、受雇于公会的侍者在其中穿梭着。
瑟莉提穿过餐厅,找到了一个编号为“016”的房间,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面是一张大圆桌和四张床铺,带一个独立的盥洗室,此刻只有一名身材高大,肌肉隆起的壮汉躺在床上,他手里捏着一本小册子,目光落在上面,笑得很恶心。
瑟莉提稍稍侧头,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交缠的肢体、横流的肉汁、以文字说明的奇怪喘息。
估计再过一会,她就能看到这家伙开始做针线活。
她面无表情地上去给了仍未发觉她已经进来的壮汉一脚,直接把他踹倒在了床的另一边。他骂骂咧咧地站起,重剑镇粗口在嘴里酝酿着,就等着他看到来人后一涌而出,对其父母进行亲切的问候……
他看见了浅蓝色的眼睛,其中没有半点情绪,然后紧接着是解除了伪装的柔和脸庞,有着让人心惊的美丽和压迫感。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继续说。”瑟莉提冷笑。
“……老大你回来了!”壮汉把手里的小册子一扔,表情激动,“我和其他伙计可是对您日思夜想,每天都在您的画像前供奉银币,还商量着把您纹背上壮胆……您是不是又把当私家侦探赚的钱花完了?您说这次想干点啥,是下遗迹还是抢商队,我肯定抛头颅洒热血奉陪,为您两肋插刀,抢着为您挡冷箭……”
“滚。”瑟莉提亲切地问候了这个昔日的搭档,然后把话题掰回了正轨,“我钱还没花完呢,这次只是接了杜肯的任务,要找几个听话的家伙去他那边做事。”
“没问题,老伙计们最近都没活干,闲着呢。”
壮汉豪爽地一口答应,然后又皱了皱眉,低声道:
“对了,老大你知道《嬗变之节》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
“昨天有个人发布了任务,要找一本叫《嬗变之节》,或者称《嬗变密续》的书。”壮汉解释道,“给的报酬很多,老伙计里有几个想接,我觉得这不靠谱,就让他们再过几天看看情况……您不知道?”
瑟莉提摇了摇头,叮嘱道:
“你和想去监察局做事的伙计之后直接去监察局,就说自己是日曜介绍来的就行,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另外,再跟我讲讲那个任务,它的细节和委托人,我都要知道。”
“没问题。”壮汉答应下来,推开房间的门,然后招呼瑟莉提过来,指着餐厅里坐着的一个人说道,“那就是发布任务的人。”
瑟莉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遍布补丁衣物,有些驼背的中年人,他此刻正在对着食物大吃大喝,像是饿死鬼一样不断咽下蘸着肉汤的面包和软烂的炖肉,腹部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显得极为古怪。
她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