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宛若火焰烧灼熏烤出来的一样，焦黑的烟尘和碳化的粉末仍然留存，印在了瑟莉提的眼中。
紧接着，是缓缓动弹起来，宛若取得生命一般的奇异图画，流到地上的白色液体在地面上腐蚀出坑洼，白色的烟气升腾，向上飞舞——连同一个层层交叠的，带着如有实质般恶意的声音一起，被瑟莉提的眼睛捕捉。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体验，声音带上了颜色和气味，触感则有了香味和音色，交叠的感官让人头晕目眩，瑟莉提感到自己的五感融为一体，升上高处。
她好像一瞬之间又置身在了梦中之梦，在梦界中来到了另一个梦界，一个属于……原罪学者的梦境。
天空是昏沉黑暗的，大地是干枯开裂的，没有云层、没有太阳、没有植物、没有生命——只有空中七个散发着微光的深黑孔洞。
等到瑟莉提从那超出人类理解的感官体验中脱离出来，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而在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之后，她果断移开了目光，然后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现在自杀还来得及吗？
她向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在意识到干想没用之后，果断地走到了地上一道裂开的缝隙旁，打算跳下去试试深浅。
顺便试试自己做梦的质量。
但梦的主人并不希望她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于是大地颤动着愈合，瑟莉提眼前一花，就看到自己身下多了一张造型古朴的木椅，她无法抗拒地坐了上去，然后抬头仰望天空，仰望“原罪学者”。
让人惊喜、讶异又不安的是——她居然还没疯？
瑟莉提讪笑了一下，带着令自己惊讶的平静开口：
“那个……我就是看书看睡着了，您看能把我当个屁放了吗……”
【蜕升之始的术士……你很特殊……】
“原罪学者”也开口了，祂像是没听到瑟莉提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向下说着，尽管声音仍然让人不安，但似乎并没有要当场教瑟莉提怎么做人的意思。
但尽管如此，祂说的话也超出了瑟莉提的理解范畴，很多东西听到之后就消逝，没有在大脑中留下痕迹，很多东西还没传到她的耳中就化为了没有意义的噪声。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
【三个背叛者，那条吃尾巴蛇，喜欢烧水的家伙，尖耳朵的长辈……】
【还有……还有■■■的影子……】
【你似乎受到了很多关注……因为你特殊的来历？】
“原罪学者”的话带着奇异的力量，在瑟莉提的脑海中掀起了一阵阵风暴，既有神明本身位格的影响，也有祂话语中含义的缘故。
……祂说的是什么，指的是对我投来关注的神明？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祂知道我的穿越者身份？如果诸神真的无所不能……不，即使只在人类认知范围内无所不能，这也是件合理的事……等等，“吃尾巴蛇”指的是智慧之神环恒吗？
瑟莉提突然有点想笑，但最后只是嘴角抽动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原罪学者”的话语让她微微瞪大眼睛。
【……我要和你做个交易，蜕升之始的术士。】
“什么？”瑟莉提茫然地开口，她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搜查记忆，会被邪神当场做成菜，也往好的方面想过，比如自己刚好在现实世界苏醒，逃过一劫，以及一些更不切实际的，比如有哪位正神突然出现救下自己……
交易？我有什么能拿去交换的？给异世界邪神带地球的路？那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啊……
【……梦境是我的领地，没有谁能入侵这里，即使是那只小蜘蛛，也只能在外层玩弄自己的丝线。】
【……你走在了那条蛇的“蜕升”之路上……】
【我会为你提供后续的晋升方法……我只需要你接着走下去，一直向前，一直晋升，直到……】
……智慧之神的“蜕升”之路？
瑟莉提想起自己听过的，属于智慧之神环恒的另一个名字——衔尾之蛇，她一瞬间冒出很多猜测，但最后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即使“原罪学者”说祂只需要自己不断晋升，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如果答应下来，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和六大教会、四大帝国为敌——
【无人会知晓……而我那些懦弱的同僚们……祂们不会在乎……】
“那我呢？”瑟莉提认真反问，“我会失去什么？自由？还是灵魂？”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天空中的孔洞似乎颤动了一下，瑟莉提紧接着便感到一阵恍惚，周围的色彩摇晃变化，环境剥离开来，又被填充进新的景物。
……
挖掘机已经工作了半天，不知道在挖什么东西，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闷噪音始终不绝于耳。空旷又拥挤的房间之内，七八个人懒洋洋地，缓慢地，用毫无任何专注和认真可言的动作“工作”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像毫无生气的蜡像，又像失去生命的行尸。
一群嘻嘻闹闹，脸上还残留着稚嫩的青年凑在一起，既没有找到需要自己去做的任务，也不敢贸然打扰旁人的动作，生怕自己的积极与诚恳换来一句漠然的“不需要”“别添乱”。
混在人群之中，丝毫不显眼的人抬起头，眼中残留着疑惑和茫然。
一种莫大的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死亡——不是肉体的死亡，而是精神上的，让人窒息、腐烂的死亡，那是让人丧失生气、失去气力的死亡。
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
等到瑟莉提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今晚的天气并不阴沉，无月的星夜静谧美丽，洒下清冷的星光。
她感到身体有些沉重，于是慢慢地把腿上的书移开，然后踉踉跄跄地趴到了破开的窗户旁，看到地上有一片当时打扫时漏下的玻璃片。
她看到了自己的样貌，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于是，瑟莉提从书中抽出一张刚刚才出现在那里的卡片，一个人走到了二楼的起居室，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享受着宁静。
似乎是被她的动静影响，楼下也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但最终还是没有人走上来，只是亮起了一盏温暖的灯火。
瑟莉提的视线回到室内，看了那火光几眼，仿佛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低头看向手中之物。
那是一张边缘极为锋利的卡片，背面是“原罪学者”的画像，正面画着赤身的一男一女、蛇、黑翼的天使、苹果与火焰，然而这些画面全部颠倒了过来。
这是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卡牌，是那位听上去跟自己坐一架飞机，同样姓“穿”的奥兰蒂斯女皇也没有发明的，来自异世的塔罗牌。
是一张逆位的恋人。
瑟莉提看到了牌面上的文字：
“祀火者。”
“行至平静无波的湖面中央，以丁香、丝柏、永久花、安息香精油和圣者遗物为祭品，举行仪式，祈求光耀之主的恩赐——”
【一个提醒……晋升之后，你就不再是人类了。】
她最后还是接受了“原罪学者”的交易。
一方面是，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本和能力，拒绝的话恐怕会当场死亡，而同意的话，虽然意味着自己将来可能会与教会和帝国为敌，但至少能暂时保住命。
另一方面是，她在骨子里，确实是那种寻求刺激，不安于平稳生活的人，虽然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但也始终觉得寡淡无味，总觉得，自己身为穿越者，应该干点穿越者该干的事……
如果自己不是超凡者，没有改变性别，那么她可能会安于现状，过完平稳的一生，当侦探的收入在神构之地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换得不错的生活质量。
足以让一个人、一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让可能存在的子嗣接受良好的教育，如果对方愿意，也有能力让他读大学、加入教会……
话说我现在其实也可以……只是伴侣的性别要换一换……
瑟莉提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靠在沙发上，进入了睡眠。
里希特悄然无声地走了上来，目光在她的手上微微凝滞，只看到那是一张白纸。
他在旁边站了很久，最后没有选择给瑟莉提披上衣服或毛毯，只是轻轻把手中的提灯放在了她身旁，然后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从小小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安静地阅读起来。
星夜宁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