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女帝的咆哮充斥着整座御书房。
李陌纤什么也没听清，什么也没看清。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一间布置淡雅的阁子里，香案上丝丝缕缕的烟雾袅袅升腾。
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两杯茶水，一杯在她这，一杯在对面。
管弦丝竹靡靡之音自门外响起，光是听这声音便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鸾歌凤舞纸醉金迷，士子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莺莺燕燕如蝶翩翩。
没有人在乎那个倒在尘埃中的亡国之君，同样也没有人在乎那个曾为民请命的大夏太子。
一抹化不开的悲伤笼罩心间，好像有一道身影蜷缩在她胸膛的角落，那么渺小又那么孤单。
李陌纤缓缓伸出修长白皙的五指，死死攥紧衣袂。
房门突然打开。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纸扇，跪坐在了李陌纤的对面。
李陌纤抬起头，看向她。
女人的眼尾抹着粉红的胭脂，唇瓣如血，双颊薄红。面容看着已是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
“太子殿下，”女人一开口便道出了李陌纤的身份，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神色悲寂地问道，“不知您可还记得，五年前那个雨天，抱着孩子沦落街头的孤儿寡母？”
李陌纤脑中画面闪烁，属于原身的记忆涌入脑海。
五年前，她上山为重病的母后祈福，在路上遇见一对淋雨的母子。
身为大夏太子，虽无力改写王朝衰落的窘困，但也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冻死街头。
于是李陌纤便吩咐护卫，给这对母子安排一个好去处。
“所以，他们把你安排到这来了？”李陌纤叹了口气，想抱怨这该死的世道，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尤其是面对眼前之人。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原本麻木黯沉的脸庞上也多出了一抹歉意之色。
或许是看出了李陌纤的心情。
女人柔柔地笑了一声：“太子殿下，不必自责，妾身本就是风尘女子。
只是当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用多年的积蓄赎身，结果却被他无情抛弃。
幸得太子殿下相助，否则妾身恐怕早就被人埋进了荒冢之中。”
李陌纤听得心酸，可女人却浑不在意，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眸之中偶尔还会闪过一抹沉静的悲伤。
“对不起。”李陌纤攥紧了拳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可只要凝视着女人的双眸，她的胸口便仿佛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除了这三个字，再说不出其他。
“太子殿下无需道歉，你并不曾亏欠妾身什么，反而是妾身一直承蒙殿下恩惠。”女人再一次开口，眼中挂上了毅然决然的神色。
她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是为了偿还往日的恩情，还是为了大夏的黎民百姓，都一定要想办法将太子殿下送走。
“殿下，委屈您在这暂住几日，妾身一定会想办法送您离开。”她认真地说道。
李陌纤有些不明白。
她问：“为什么？”
女人愣了愣。
随后嫣然一笑，那抹笑容仿佛腊月寒冬迎雪绽放的梅花，纯洁热烈。
“很简单啊！大夏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终有一天大夏龙旗将会卷土重来，插满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因为届时的国君一定是您，我的殿下。”
她明明已经不再年轻，可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却是那般天真无邪，好像纯真的少女在诉说着心中的盛景。
“那时将不会有人因为吃不起饭饿死在街头，也不会有人因为买不起衣服冻死在路边，更加不会有人因为活不下去，不得已卖儿卖女。”
“所以您必须要离开这里啊！”
直到这一刻，李陌纤才骤然明白，穿越到这具身躯上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只是获得了一次新生。
不管她愿不愿意，当她醒来的那一刻，便已经背负上了无数人的期望。
她也将继承身为太子的责任与重担。
可是……这样的世界……
她真的能够改变吗？
李陌纤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迷茫，连自己的命运都无从掌握，她又如何掌握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呢？
“殿下，妾身明日再来，届时一定会想到办法送您离开。”
女人说完缓缓起身作揖，在李陌纤沉重的目光下转身离去。
如何将太子送走，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教坊司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女帝接管大夏朝廷后做出了一番清洗，那些夏皇的死忠们纷纷下狱，他们的家眷也都发配到了教坊司。
可是，想要获取她们的信任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女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太子殿下的贴身护卫——月泱！
夏皇殡天后，月泱便不知所踪，但不久前，她曾在教坊司中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那人正远远地和郎中令之女交谈。
女人五年前曾见过月泱一面，当时便记下了她的模样。
那个男人，一定就是月泱！
此刻皇宫中，女帝正神色阴郁地盯着白灵雁，京城里的闹剧正上演得火热，数不尽的儒生聚拢在青云街，声讨她这个入主大夏的残暴新皇。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弄出来的。
“看看你干出来好事！”女帝怒不可遏地开口，“边关的事情现在已经闹大了，你说怎么收场？动不动就‘都得死’，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当初她就不该派这个女人去抓李陌纤！
“要不……臣把那些人都杀了？”白灵雁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全杀了陛下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杀杀杀，就知道杀！你还会干什么？”
“去把背后煽动百姓的人给朕揪出来！”
女帝眼皮一抖，忍住将她轰出去的冲动吩咐道。
要不是看在白灵雁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女帝说不定早就忍不住给她宰了。
“是！”
白灵雁抱拳，微微躬身，然后便要离开御书房。
“你等等！”女帝开口叫住了她。
“陛下还有其他事？”白灵雁问道。
女帝揉了揉阵痛的眉心，有些无奈地开口：“此事叫管月如去办，你盯紧那位前夏太子就好！”
“好。”白灵雁微微蹙眉，但还是应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