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毕竟就目前来说,最难处理的仐已经自愿待在祁泗的房间里并且暂时不准备再次惹是生非。祁伊也特别安分,每天准时睡觉然后上课,下课了就乖乖等祁泗过来接自己。
这样的生活应该是起不了什么太大的麻烦了……
“那个……小泗啊,局长那边说她今天想来视察一下42号研究所的情况,你要不准备一下……?”
啊?
说来就来?陶洱不用工作的?
不过这也算顺了祁泗的意,她确实是有想要和陶洱把事情说开的想法——毕竟再过不久她也没这冲着对方敞开心扉的机会了。
“好的。”
嘴上答应的挺好,但在电话挂断之后祁泗立马撇了撇嘴,因为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陶洱,实在不行的话就……
呃……如果是她的话,冒犯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
“——”
祁泗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只见里面坐着江绮和殷祸,陶洱和管理局那边的人还没来。
“小泗~这里这里!”
“江绮姐,所长,早上好。”
尽管陶洱说的是过来“视察42号研究所”的情况,但现在是个人都能知道她就是冲着祁泗的事情来的……但她不觉得这有些迟了吗?
四年时间,她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跟祁泗说清楚。
可她就是不说。
“小泗,等下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好。我和江绮都会给你撑腰的!”
“如果不好意思开口的话可以让我来,我好意思。”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让祁泗觉得轻松了不少。
“哈哈……好啊,那就先谢谢江绮姐和所长了。”
“现在该改口叫姐夫啦,我跟江绮可是正式开始交往了哦?”
她怔了一下,随后又想到两人大概是那时候确认了关系,扬起笑容之后又重新说了一遍。
“谢谢江绮姐和姐夫。”
“欸!”
“殷祸……你就那么着急吗?”
“你不好意思啦?小泗当然会接受这件事情的啦,她之前可是给我出谋划策了好多次的。”
殷祸一手揽住江绮的肩膀,试图把人往自己这边带。
就在这时,祁泗刚找到位置坐下她的身上就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三角形的小脑袋从她的衣服里探了出来——是那个分身。
它现在的眼睛是蓝色的,证明是仐在控制这个身体。
“咯咯……”
“局长还没过来,你先出来吧。”
得到允许后分身就从祁泗的衣服里钻了出来,这还是江绮第一次见到它。
“哦……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分身?居然还真是一只雪貂啊。”
“是啊,根据小泗的说法……它似乎是可以被仐本身控制的?现在这样就是了吗?”
“嗯,蓝色眼睛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被控制的时候可以说人话,也可以发出雪貂的声音。”
在听到祁泗说的话之后,那个分身又往她的方向拱了拱,似乎是想要祁泗陪自己玩或是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说话。
总不能是真的被摔坏了吧……?
“……”
见状祁泗也只能把手放在桌子上,让他在那自娱自乐,“……你自己玩吧。”
“……”
“说起来……仐好像是小泗你的父亲对吧……?这样没关系吗?”
江绮看上去有些担忧,眼看着就要起身凑过去祁泗那边了……会议室的门却是在这时被推开了。
“——”
闻声祁泗和仐都是警惕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在发现只有陶洱一个人进来时祁泗毫不犹豫地皱了眉头,紧接着就又有几个人跟着陶洱进来了。
局长外出当然不可能是独自一人,哪怕是要跟自己的女儿相见也不行——谁知道对方是抱着什么心思来这的。
“……”
“……”
四目相对,祁泗赶紧撇开了自己的视线,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陶洱。
其实细看之下会发现祁泗的特征(白发蓝眸)是遗传的仐(白发蓝眸)的,脸型什么的则是更像陶洱一些。
当然了,祁泗不乐意细看。
“放肆!见到局长还不赶紧问好?!”
陶洱还什么都没说呢,结果她带来的人就已经特别“迫不及待”地开始招惹祁泗了……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今天这次会面不会特别顺利且和平了。
“……局长好。”
“局长好。”
“局长好。”
除了祁泗的那句问好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在里面以外,其他两人的语气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是有在尊重呢。
啊对了,还有自从陶洱进来就不动了的那个分身。
她粗略地扫了江绮和殷祸一眼,随后认真看向了不知何时坐在了离自己距离最远的位置上的祁泗,以及那只窝在她手上似乎在瑟瑟发抖的分身。
“好久不见,各位。”
“……”
说是各位,结果自始至终陶洱的目光都在祁泗身上。
以至于祁泗都不想搭理她。
原本还准备把话说开呢,现在看来是没戏了……谁让他们才刚开始就成功让祁泗对陶洱的好感度跌到了负数呢。
“咳……42号研究所的所长,你的部下在面对局长的时候就是这种态度吗!”
“小泗喜欢怎么做是她的权利,她就是不喜欢和局长说话,不行吗?再说了,你在面对我的时候你的态度又能好到哪去?还不是在这里大喊大叫狗仗人势?”
好样的,殷祸这边已经开始怼人了。
“狗……狗仗人势?你骂谁呢?!”
“那当然是谁在叫就是在骂谁喽。”
江绮也紧随其后,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去看那几个脸色变得极差的工作人员,莫名嗤笑了一声。
她已经看不惯这几个家伙很久了……自从四年前陶洱掀祁泗被子的事情(以及祁泗的性别)被他们知道后,他们就开始对祁泗各种刁难。
比别人要多用两三倍时间的申请流程、比别人少了一半的补贴金、报告只要含有一丝自己的情绪就会被退回之类的,因为发生了太多次导致祁泗都习惯了。
因为他们认为陶洱并不喜欢祁泗,因为他们认为陶洱是在厌恶这样不完美的畸形的祁泗……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凡是当时在现场的都能看到陶洱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露出了错愕和厌恶的表情。
就连祁泗也看见了。
“够了,我不是让你们过来给我丢脸的。”
“啊……!真是万分抱歉!”
“……”
“局长,小心让这几条疯狗把小泗给吓坏了。”
殷祸笑了笑,那种轻蔑的神情和江绮脸上的如出一辙……这难道就是夫妻相吗?
“我不怕狗。”
尽管祁泗知道江绮和殷祸是在帮自己,但她并不想将他们给拖下水。
“我知道啊,但是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然后还有什么?”
“还有不要脸。”
他们三个倒是说的开心,管理局那边的人的脸色是越来越黑,感觉就快要掀桌了……
等等,他们来这里的初衷是因为陶洱想要和祁泗好好聊聊才对吧?那现在这是……?
“够了,你们几个出去等着吧。”
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陶洱把那几个人给赶了出去。
既然陶洱都这么说了,那他们要是还不走可就是要违抗陶洱的命令了……没办法,谁让他们的那个嘴确实不讨喜呢。
“——”
现在这里只剩下四个人和一只雪貂了。
“咳……泗儿,让我们好好聊聊吧?我已经把他们都赶出去……”
“你怎么不把自己也赶出去?”
“……啊?”
“你和他们难道不是同一类人吗?都挺自以为是而且还不听别人提出的意见的。”
祁泗抱臂靠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语气却是冷漠得有些吓人。
不是她不想好好聊,是她一看见陶洱就不想好好聊。
因为对方从来都没有和自己好好聊过。
“泗儿……”
“你们都喜欢只叫昵称不说话的吗?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了还是怎样?你的脑子也被打了?”
“……”
面对祁泗的咄咄逼人,陶洱沉默了。
“难怪你们能走到一起去。”
她笑了笑,随手将分身抛向了陶洱。
不需要去顾忌后果,也不需要去顾忌别人的目光和他们的想法……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就好了,只要这样就好了。
“——”
分身在桌子上滚了几圈,一路滚到了陶洱的面前。
“这是……你父亲的分身吗?”
“原来你知道啊。”
“……”
分别太久,陶洱几乎都快要忘记祁泗曾经的模样了——明明那时候的她是那样可爱,还会乖乖地喊自己一声“妈妈”。
可是现在……
“……”
“泗儿……”
略显艰难地爬起身后,那个分身扭过身子冲着祁泗喊了一声。但当他看清了坐在远处的祁泗之后……好吧,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以雪貂的视力怕是难以看清。
“……”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了。
自己的父母坐在长桌的那一头,自己则是坐在长桌的这一头。
“泗儿……对不起。”
“嗯。”
“对不起……”
“嗯。”
道歉了,回答了。
但是那又怎样呢。
这三个字是抵不掉藏在后面的那一切的,它们是抵不掉那十八年的……就算那十八年被抵掉了,也还有四年前的那件事,也还有最开始她被他们丢弃的事。
这怎么可能抵得完呢。
“泗儿……”
仐的声音开始哽咽,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全都看过了,心里只觉得一阵苦涩。
他们不该那样做的。
那时候的生活不也挺好的吗?擅长察言观色的父亲,能够主持大局的母亲,还有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当时他们怎么就那样做了呢。
“……”
陶洱沉默不语,所有她能够想到的法子她都尝试过了……但就是没用啊。
“哈……父亲,母亲。”
“……!”
“如果可以的话,我下次不会再选你们了。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她的瞳孔骤然缩小,脸上的笑容险些就要挂不住了。
“泗儿……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一旁的仐已经绷不住了,不停地向祁泗道歉——他对人类世界的了解还不够多,道歉时翻来覆去都只有那三个字。
“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们。”
“……”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呢。”
江绮看向了祁泗,得到对方允许后她才继续说了下去,“祁伊的奶奶,也就是收养了小泗的那位……她当年也许是老糊涂了吧,居然打电话问我小朋友想爸爸妈妈了该怎么办。说是她最近捡到了一个孩子,平时都是乖乖的,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自己偷偷哭,哭着要找自己的爸爸妈妈。”
那时候的祁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了,还会傻傻地等他们来找自己。
没有不爱自己父母的小孩子的,但归根结底它也还是有着一个前提:他们值得被爱。
“……”
“泗儿……呜……爸爸也有在想你的啊,可是你妈妈说如果没有结果的话就算呜呜……就算去找到你也没用……”
可是……仅仅是因为这样仐就强行破坏了那么多个家庭,仅仅是因为这样……
“我不清楚应该怎样评价这种事情,也不想去评价……对我来说小泗原本的样子就很好。”
她这么说着,仰起头看向走到自己身后的祁泗。
无法想象。
在这十八年里,祁泗会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会有多少次在醒来后发现了脸上的泪痕。
“江绮姐,接下来的让我来说吧。”
“好。”
“泗儿,你……”
“我只是想要说说我这些年的想法,仅此而已。”
祁泗就这样站在江绮的身后,没有丝毫要靠近自己父母的意思……不过现在这个距离也挺近了。
“……”
“一开始我确实很想念你们,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被抛弃’。奶奶是个勤俭节约的人,我和她的衣服缝了又缝,等到真的没法穿了她就会用那些旧衣服做一些布娃娃给我,因此那时候的我几乎接触不到和‘抛弃’二字相关的事情。
之后奶奶死了,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死’。祁伊的父母不会安慰人,也不打算安慰我,所以他们几乎是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我什么是死亡:是突然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我不觉得你们是死了,我只觉得你们是突然不见了,也许你们是在忙。也许我们还能再见。
后来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抛弃’了,但我还是不觉得是你们抛弃了我,因为……因为……”
她似乎是呜咽了一声,随后快速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们是爸爸妈妈啊……我不相信你们会抛弃我,我不信啊……”
就像是打开了自己的心锁一般,祁泗脸上始终平静的神情终于在自己的话语中彻底“崩毁”,她的眼眶变得通红,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父母。
“……”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不够好,在离开了祁伊他们家之后我就拼了命地去努力,我想要被你们看到,我想要被你们找到……我……”
然而直到四年前她才明白,自己真正不完美的只有那一处地方,自己生来就是不完美的。
在那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那样荒唐的理由被抛弃……她宁愿相信他们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也不想去相信是因为这种事情。
“对不起泗儿,我……呜……”
“……”
殷祸和江绮起身安慰祁泗。
他们这一家三口的重逢和相认就像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对,就连一开始的分别也是一个笑话,只是不怎么好笑而已。
仐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整只雪貂蜷缩成一团。
在不久后的将来,祁泗会接受手术,会借此剥离掉自己的情感。到了那时候他们家就是真的要散掉了。
“泗儿……”
顶着江绮和殷祸那两个的视线,陶洱伸手将祁泗抱在了怀里——出乎她意料的是祁泗并没有把她推开,只是沉默着。
这时候仐也过去了,雪白色的身影一闪即逝,他几乎是眨眼间就爬上了祁泗的肩头。
三人挤在一起,三人都沉默着。
啊……话说回来,如果想要救下实验室里的那些人直接让仐把他们都送过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这样祁泗也用不着做手术了啊……虽然说是为了防止让别人误判,但……
“……”
哈……也许是因为祁泗也想要短暂的休假一会吧。
……
据说回去后祁伊又把祁泗抱在怀里抱了好久,等到祁泗睡着了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放回了床上。
“阿泗,晚安。”
“做个好梦吧。”
他在床上也是把祁泗抱在自己怀里睡的,因为真的很暖和很舒服……对于两边来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