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一亮祁泗就醒了。
因为今天就是要进行手术的日子，所以祁泗几乎是天一亮就直接惊醒了……不对，她好像是被吓醒的。
“……”
祁泗下意识地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脸，从眼角一路往下到脸颊，全是湿漉漉的——她在睡觉的时候哭了。
“……”
身边的人还没有醒，只是因为地面太冷而紧紧抱住了她，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而后又将祁伊抱回了床上。
“……”
“阿泗……”
直到祁泗听清了对方在睡梦中的呓语时，眼泪再次无声掉落。
“……”
很奇怪啊。
明明那些感情并不会一次消失，而且也不是这几天的事……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过呢？
明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啊。
“阿泗……痒……”
“祁伊，我们要说再见了。”
“……”
祁伊却像是听见了似的，竟然迷迷糊糊地抓住了祁泗的手腕不让她走……而且他的力气大的吓人。
“祁伊，松手。”
“阿泗……不走……”
“……不行。”
“……”
他的手被祁泗用力甩开了。
过了很久，祁泗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个会抓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走的人。
“……”
“呜……”
对方的啜泣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祁泗必须离开了，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关于她父母的那部分感情也好，关于祁伊的那部分感情也好……在手术过后都将不复存在了。
她去洗了脸，然后就离开了。
……
站在手术室里的只有殷祸一个人，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就和四年前一样。
接受手术的人还是祁泗，最主要的负责人也还是殷祸，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
“小泗……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不去和其他人告别吗？”
“手术结束之后我会的，只是……如果再不开始的话我可能就要后悔了。”
“……嗯。”
殷祸的几个助手全都整装待发地走了进来，然而他们全都在看见祁泗之后立刻红了眼眶，只能扭过头去不让祁泗看见他们的“糗样”。
他们是知道祁泗之后会经历些什么的。
眼前这个尚且鲜活的少女，马上就要离开了。而且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
“……”
他背上的伤还没好，此刻只觉得一抽一抽地疼。
“麻烦你们了。”
这么说着，祁泗上前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谁知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直接绷不住了，一直用纸擦眼泪。
“小泗……躺上去吧。”
“嗯。”
“……”
“所长，两天后我也许就要出发了……手术期间可以一直让人守着我吗？假装成我还在接受手术的样子。”
祁泗比谁都更清楚，如果她夜不归宿的话祁伊一定会出来找人的——那样的话他就会看见正在接受手术的她，甚至可能会因此直接带走她。
“我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有什么……想要对局长那边说的话吗？”
“那些还是等我亲自告诉她吧。”
“……嗯。”
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手术室内，辣得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不能哭，要是因此做错了什么就太对不起信任着他们的祁泗了……可有些事情它就是忍不住的。
“呜……”
极低的呜咽声。
“打起精神……不要让眼泪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所长，我们这算是……呜……”
其中一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阵呜咽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样算是亲手“杀死”了祁泗吗？
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只能这么做。
为了那些失踪了的……仍在担惊受怕的人们，也为了始终难以放下过去的祁泗。
“——！”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了。
“糟了……！”
“怎么回事……她的心脏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停跳的才对啊！快！去多叫些人过来！”
……
几小时前，警报声响起了。
江绮只来得及看见三四个人一起进了手术室，而后就又没了动静。
“……”
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她好歹也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只是她从来都不愿意去接受而已。
她在这里干站着也没什么用。反正也还没有到上课时间，先去看看江姜再说吧……距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了，他应该已经等急了。
“——”
“……！”
伴随着推开门时的“吱嘎”声，江绮看见了某个一闪即逝的身影。
“……？”
等她在仔细看的时候，就只看见独自一人待在临时收容间里的江姜了，至于临时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她并没有看见。
现在应该还不到换班时间才对。
“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没事我就不能过来看你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你这算个球的三宝殿。”
江姜看上去似乎有些躁动不安，眼睛一直在不停地在江绮身上和她身后的铁门徘徊着……他不会是想要出去吧？这还没到时间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难道不应该还有别的怪物才对吗？怎么今天这里这么安静？
“……”
“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慌慌张张的……不会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我没有……小泗呢？小泗还好吗？”
“……？她好着呢，别咒她。”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但神情依旧十分慌张……看上去就像是做了很多亏心事一样。
可是不应该啊……江姜被关在这里，他能做什么……？
“姐姐……！”
“……嗯？”
原本江绮是察觉到身后似乎是什么异样才想着回头看的，结果江姜这一嗓子直接把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这也就导致江绮没能发现藏在门后的那只怪物。
太过反常了。
不管是一反常态的江姜，还是莫名失踪的工作人员……这里的氛围简直诡异到有些吓人。
“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你丫的有话直说，喊这么大声是想做什么？”
江绮现在有些心情复杂，主要是她有些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今天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就算是她太久没过来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
“说啊？”
“姐姐……对不起！”
躲藏在她身后的怪物突然亮出獠牙直接冲了过来，江绮现在根本就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她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戒尺与怪物的獠牙摩擦的声音让江姜感到头皮发麻，他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们的计划太危险了……我不可以……”
“你这家伙……把你知道的全都老实交代干净！”
“……欸？”
江姜放下了抓着自己头发的手，眼睛先是看向了地上那只被江绮撂倒了的怪物，然后又抬头看向了一脸怒意的江绮。
该说不愧是她吗……
“欸什么欸？你当我这个老师是吃素的啊，没点保护自己的手段怎么敢做他们的老师？”
看着对方手上拿着的戒尺和电击枪，江姜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了，只能睁大眼睛茫然地看向江绮——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果。
即使他清楚自己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只最低级的怪物，但是……那应该也足够缠着一个普通人好一阵了。
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
“啧……说话啊？你还能被吓成哑巴了？”
“他们……”
他小声说着些什么，简直就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们想要什么？”
突然，江姜猛地扑向了铁栅栏，也不管上面的那些电击了（注：他也可能是想要用这种办法保持清醒），冲着江绮大声说出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想要强行带走小泗！”
“……？！”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还挺符合他们对仐的看法。
“要看着她……不能让她被带走！他们……他们要杀了小泗为自己报仇！”
“怎么会……”
先前他们也都想过这样的可能，但那是基于他们都清楚祁泗也是受害者的前提下的——但现在看来那些怪物们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也有可能是迁怒。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他们对祁泗动手了，更何况还是仐亲自下的命令……等等？
“他们……那个白色的家伙，那个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的家伙在前天就通知我们了，只要能把小泗带回去就不会再被折磨了……”
“……”
“他可以控制所有被改造过的人类，但是……嘶……但是像现在这样的话也还是可以让他们清醒过来的。”
江绮听着那些“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抿了抿嘴之后又看向了对方。
“那你呢？就打算这么站在这里一直挨电吗？”
“这种嘶……比起之前可好多了，总之……嘶……”
“这里的工作人员呢？”
“对不起……”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已经被跑出来的怪物给吃掉了。
不过……江姜居然可以在自己被控制的情况下坚持让一个最弱的怪物来这里守着江绮，也不知道这算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
她没有说话，只是再和江姜确认了几次信息之后转身离开了。
“你要我转达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放过我姐。”
“那当然了。”
是仐的声音……又或者说是他的分身。
“……你们要对小泗做什么？你……嘶……应该不会杀了她吧？那样的话我饶不了你。”
“怎么会，我才不会杀掉她。”
“……”
如果可以的话，江姜是真的很不想相信这家伙……但是没办法，他没办法不去相信这家伙。
而后，这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
等江绮赶到手术室附近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一团乱了：有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人、有直接没了脑袋的怪物的尸体，更多的则是纠缠在一起打架的人和怪物。
“——”
手术室内部还是一切正常的，殷祸他们还在里面。
“啧……！”
见到此情此景，江绮也只能先加入这场大乱斗了，而且还要分心去看有没有怪物靠近手术室……
说起来，江姜好像说过仐可以控制所有被改造的人？那祁伊和林淼岂不是……
好在能够留在研究所里（并且能够自由出门）的基本上都是已经找回了人性的家伙，就算是大乱斗也不会真的失控什么的……只是多少有些浪费时间。
“——”
刚刚结束任务的外出搜寻队第三第四小队成员见状也立马加入了这场大乱斗，他们有的直接拎起自己的记录板就往怪物脑袋上打，有的随便拿着什么就冲上去打架了，还有些是没东西拿了，直接上去肉搏。
一场真正的大乱斗。
“……！”
难打的并不是那些已经找回了人性的人，也不是那些完全听从仐的指挥的怪物……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打从心底里厌恶仐并连带着厌恶祁泗的家伙。
根本打不完，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小心……！”
“唔——！”
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打在了江绮的腹部，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打飞出去，然后径直撞进一个有些“噼里啪啦”的怀抱里……
“姐……你还好吗？”
“……？你小子怎么出来了？”
江姜现在浑身上下都带着电。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江绮立马躲开了，站在一旁等他解释。
“我在那个人……嘶……的抽屉里找到了电击棍，就把它打开绑在身上了……”
“……你傻啊？绑它在身上做什么？”
“我想着你们可能会有危险啊……！就……只能想办法过来帮忙了。”
“啧……行行行，赶紧过来帮忙打架。”
他连忙点头说好，然后猛地冲进人群把一堆怪物给电得嗷嗷叫。
还是挺有用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祁伊和林淼那边真的没事吗？
林淼的情况应该不需要担心，但是祁伊……
就他那个样子江绮是真的放心不下，但她又没办法去检查祁伊的情况，就只能先打架去了。
……
一群人从早上打到了傍晚，但那些怪物还是不打算就此收手……不过也可能不是他们想要这么做，而是他们只能这么做。
“呼……”
手术是需要进行两天两夜的，在此期间他们绝对不能放任何一只怪物进去打扰殷祸。
“这群家伙也太难缠了……”
人类方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但是怪物那边似乎还精神得很——毕竟是被改造过并且还被控制了，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
好了，这下就不只是筋疲力尽了，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是弹尽粮绝了……
因为寄生虫的事情42号研究所的物资本来就已经变得有些不足了，谁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补充那些怪物就攻过来了，根本就没法打。
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为休战时间。
主要是不知道为什么，怪物突然就停止了攻势，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
江绮扭过头去，却发现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身影——是自己手动绑了几个蹩脚辫子的祁伊。
那个白色的身影有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周围的气压低得吓人。
“……”
“……”
她看见祁伊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分别是被阿金扯住了衣服后领的林淼和扯住了林淼衣服后领的阿金。
“……我这不是没失控吗？”
“……”
被抓住了衣服后领的林淼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句。
确实，相比之下走在他们前面的祁伊才更像是失去控制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他这回准备怎么办。
“……”
祁伊一路沉默着走到了他们面前，沉着脸满不在乎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之后又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闻着什么味道，“阿泗……她在哪里？”
“……”
没有人回答他。
“人太多了。”
对此，他只是把自己脑袋正了回去，然后看着自己面前的已经没剩多少反抗能力的人类。
“喂……！祁伊，你想清楚了……小泗她真的希望你这么做吗？！”
“……”
他的身形一僵，扭过头去看了江绮一眼之后又看向了一旁的那些怪物，“那它们呢……？”
合着这是来了个救兵。
“呃……谁们？”
“它们。”
听到江绮这么问了之后，祁伊抬手指向了那些怪物。
“……”
“那些家伙就是入侵者吧？欸你先松开我……这些可以让我们来解决吗？”
林淼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笑眯眯地看向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江绮，“我们是来帮忙的喔。”
“……嗯。”
在认真打量了他们一番之后，江绮只能点点头——反正应该也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得到了江绮以及其他人的同意后，林淼和祁伊在警戒线的范围内对那些怪物展开了一场“屠杀”，看上去完全就是压倒性的局面。
这不比他们刚刚打的好多了。
白色的有着长毛发的怪物是祁伊，它会直接扑到那些怪物身上去将它们撕碎；浑身长满了带着倒刺藤蔓的怪物是林淼，它可以直接绞杀那些怪物。
嗯……反正就挺魔幻的。
“——”
看着那些怪物个个都脑袋落地了，江姜也就松了一口气……结果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成了他们的攻击目标。
“……！”
江姜一爪子把林淼伸过来的藤蔓给挠碎了，随后站起来一脸不满地看着站在林淼旁边蓄势待发的祁伊。
“……”
“姐……你起来做什么？”
看着起身挡在自己身前的江绮，江姜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打过去……怎么能将自己的背后这么随意地交给一只怪物呢？
“喂……祁伊，见好就收。”
“……”
“他应该是快要失控了吧……”
他小声吐槽了一句，然后就被江绮给瞪了。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林淼这边的状态明显要比祁伊的好一些，明明这俩失踪的时间都差不多。
“……”
只见祁伊阴沉着脸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低下头去踢了一脚旁边的怪物的脑袋之后才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祁泗也还是不见人影……这下就算是祁伊也明白祁泗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
“阿泗呢？”
“……”
“……”
江绮见他似乎对祁泗的手术毫不知情，干脆就不回答他了，如果说了的话恐怕只会更糟。
没办法，祁伊从江绮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
但是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这里人太多的话祁伊没准真能靠自己的鼻子找到祁泗的位置……只是好巧不巧的是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血腥味弄得他头疼。
“阿泗……”
“你要不还是回房间等等看，没准小泗就快回去了。”
“……骗子。”
话是这么说，但祁伊还是在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又扭头走回了祁泗的房间，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在那里等了。
她松了口气，然后就开始组织这里的人处理伤口，顺便找几个问题不大的去把那些尸体给处理好。
“……”
最后江绮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剩下的那些话她都咽了下去，只是看向了手术室的方向。
短时间内，仐应该都没法再组织起像今天这种规模的暴乱了……应该称其为暴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