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沫混着鲜血一起掉落在地,太阳也慢慢从天边升了起来——天亮了,可眼前的景象却和地狱没有区别。
“阿泗!停下!!”
“为什么?”
祁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道染了血色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此时此刻,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那些被称为“失败品”的怪物被祁泗虐杀殆尽,而后她的视线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当然了,她没有对他们下手。
只是现在……她的行为无疑是让自己成为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
一般这种情况应该被称为:杀疯了。
这里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哪怕是新市中心也无法抵挡祁泗的攻击……其实原本是不会波及到新市中心的大楼的,但有那么一部分怪物慌不择路跑了进去。
“阿泗……”
“祁伊,你劝人的话怎么来来回回都还是那几句啊?”
“我嘴笨,阿泗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抿着嘴,小心翼翼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祁泗。
说实话,至少现在祁伊是觉得祁泗不可信了——祁泗绝对不可能是完全无辜的。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这么说。”
“把鞭子放下,我们回家……好不好?”
“家在哪里?”
又是这个问题。
在这之前,祁泗已经问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了,每当有人劝她收手回家时她都会这样问。
祁泗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个答案……或者说她想要的不只有那个答案。
“家在……在……”
“……”
“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只要阿泗喜欢,哪里都可以是家,不管阿泗想去哪里,我都愿意和阿泗一起去。”
“……是吗?”
她突然笑了,这大概是她回来之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是吗……哈哈哈哈…这样吗……”
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祁泗的精神状态不对劲了。
但问题是该怎么办……黄属现在好像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祁伊和江绮那边只能说是有想法但不能行动,至于仐……等等,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泗儿!”
“……”
像是如梦方醒一般,祁泗眼中的那两道“竖瞳”在顷刻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茫然。
“泗儿,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过来找你……泗儿,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找你的……!”
仐的话还没说完,那根鞭子上的利刃直抵他的脖子。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了祁泗脸上那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以及围绕在她身旁的只有他和黄属能看到的黑雾。
“我说啊,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我来带你回去……我们回家好不好?”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现在才来带我走啊?前面那十八年你去死了吗——?!”
“——!”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眼中甚至直接倒映出了祁泗那副又哭又笑的模样——那个笑容扭曲至极,眼底满是绝望和疯狂。
“我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他们摁着做手术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
“我为了活下去而杀人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有一说一,就祁泗现在的这个精神状态来说,仐和陶洱他们要负百分之二百的责任。
原本“好端端”地接触了十五年的人类社会,结果啪的一下被那十年打回原形了,甚至比那种情况还要更加差劲些。
“泗儿……”
“我不信……这十年里,你当真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吗?你都能够派他去找她了,凭什么不知道我在那里啊?”
“我们回去再说这些好不好?我们先回去……”
祁泗步步紧逼,仐后退了多少步她就走了多少步,那些利刃始终抵在仐的喉咙前。
可就算是这样,仐还是不愿意和她说清楚。
“我还能回哪去……?你们……你们不是……呜……不要我了吗?我早就无处可去了……”
她的眼泪不停从眼眶涌出,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你们早就不要我了啊……不是吗?”
比起哭诉,似乎更像是在质问。
但是说实话,既然仐都能让黄属过去找到陶洱了……那他怎么就是不愿意去找一下祁泗呢?
“……”
“你说话啊——!”
退无可退了。
两人现在一同走进了一条死路,仐已经无路可退了。
“阿泗……”
祁伊站在不远处,想要上前帮忙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如果他过去帮了祁泗,祁泗会真的杀了仐吗?可如果他帮了仐,还有谁会帮祁泗?
“祁伊,你是来帮他说话的吗?”
“我……不是的。”
“不是就好。”
他听到祁泗似乎松了一口气,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只看见祁泗将鞭子收起,然后又用利刃对准了她自己。
“阿泗?!”
“祁伊,我刚刚杀了好多人啊。”
“……”
“我该怎么办啊?”
啊,好完犊子的精神状态,哪怕是十个调查小组的工作人员都比不上啊(调查小组全员社畜)。
“难得睡了个安稳觉……嗯?”
黄属还没来得及感慨几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仐,一低下头就看见祁泗拿着个尖锐物品试图自我了断,把他吓得差点当场见周公,“这……怎么回事啊?”
趁着祁泗陷入迷茫的时候,仐使用尽量简单易懂的方式向黄属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然后喜提黄属人形的一巴掌。
“……”
“好了没事了……把这玩意放下,赶紧放下……”
他抬手捂住祁泗的眼睛,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劝她将那个鞭子先放下。
“黄叔……?”
“嗯嗯是我是我……小侄女听话啊,把这玩意放下,别又把自己杀了……你小叔我还没睡够呢。”
“嗯……放下了。”
“好好好……真听话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拉尿不对槽的瞎眼玩意把你丢了。”
这么说着,黄属特别没好气地瞪了仐一眼。
一脚把鞭子踢开并且确保祁泗拿不到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祁泗。
“……”
“感觉怎么样?能看得清了吗?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来让叔仔细看看……”
“嗯……”
“小泗怎么样……嗯?祁伊,你怎么不进去?”
江绮把其他人安顿好了之后赶了过来,然后就看见祁伊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扭头又看见祁泗被黄属捧着脸仔仔细细地做检查。
好怪,再看一眼。
“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了……怎么我一睡觉就失控了?”
“……”
“好了别摇头了,叔看不清了……也别点头!你的头就待在这就行了别乱动。”
“嗯……知道了。”
能看得出来祁泗目前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但好歹是稳定下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结果刚一过去就被黄属摁住了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教了一通,最后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
“……?”
“总而言之……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不记事的,也就是说在此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她都不记得——这就是为什么这傻丫头完全不记得我帮她处理过多少次这种情况。”
“那小泗她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
这个问题让黄属沉默了好一会。
也不知道是经过了怎样的深思熟虑,他的嘴巴蹦出来一个数字,“三。”
“啊?”
“一。”
倒计时一结束,祁泗就立马不省人事了,一头栽到黄属身上。
“这是……”
“哦,这意味着她醒了就恢复正常了。”
这么说着,黄属还揉了揉祁泗的脑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着一样宝贝。
祁伊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直到江绮过去揪他耳朵他才有了反应,连忙跟着江绮去看祁泗。
“阿泗她这是怎么了……?”
“就是累了需要休息而已……不至于露出那副哭丧似的表情,多不吉利。”
“那就好……唔!”
“你**的给我抱稳了!我小侄女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我饶不了你。”
他接住了被黄属突然丢过来的祁泗,而后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了过去,“你……”
“带着她回去吧,她需要休息——我很快就回去,等我和这个废物解释清楚情况就回去。”
这里的废物指的是仐,他刚刚一直没吱声。
在目送了他们离开之后,黄属黑着个脸走到仐的面前,看上去恨不得给对方一拳。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泗儿她现在的存在越来越接近妖怪了?”
“半人半妖的家伙想要成为妖怪,手上少说也需要几百条人命……而现在她的手上有七百多条人命。”
“——?!”
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的那些碎肉,内心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是那些,她就算是一年到晚不睡觉也弄不到七百多只失败品过来给自己杀着玩。”
“那她……”
“那七百多条人命里……七百条命都是她自己的。”
随着黄属的话音落下,仐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似的突然跪倒在地,身体不停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整整七百次?”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因为她内疚呗。”
黄属的脸色不是很好,手指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一直在用余光观察仐的情况。
其实说实话,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祁泗会自我了断七百次,甚至就因为这事他救了祁泗七百次。
可惜每一次清醒之后,祁泗都不记得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报酬吗?”
“嗯?铁公鸡长毛了?”
“……”
“你要是有这时间不如多关心一下她……真是的,现在我陪着她的时间都超过你陪着她的时间三年了。”
他抱臂站在一旁,站姿倒是挺随意的。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个球,几年前我就这么劝你的。”
“……”
“你要是真不想管就让我管得了,你全程就起到个助攻的作用,啥也不是。”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之后,黄属离开了。
“……是吗。”
联想到祁泗先前的那些质问,仐的眼底终于是多出了一些关于她的情绪,“这样吗……”
自言自语了一阵之后,仐也离开了。
……
啊,记录仪被流浪狗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