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
我将冰晶内所留存的发丝重新收起,看向远方逐渐垂暮的天空,微微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才觉得后悔。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这一生都在丢失和后悔,仅此而已。
回过神来时,周围的草地都已经覆盖上了薄薄的冰霜,灰白的颜色让人联想到死寂——太阳正要下山,树林中的阴影蠢蠢欲动。
用力摇晃脑袋,试图把多余的想法赶出脑袋。
只是因为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而已,所以不自觉地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我从山坡上轻轻跳下,走向了奥库的村落。
今日刚与千帆分别,加上那个人类和我,已经有三人正在寻找迷宫的下落——而且还从她身上得知了父王的消息,完全是意外之喜。
并非不想寻找族人……但是分别时的记忆已经暧昧不清,原本也只是留个念想而已。最初的激动之后,心中残留的感情却淡薄到连自己也吃惊。
所以才选择先来找迷宫的。
锃——
守着简易木门的两只奥库发现了这边的气息,马上慌慌张张地摆好架势,将长矛向我伸出,大声咆哮了起来。
“何,人!”
“来意!”
它们的嘴里吐出简单的词汇。虽然它们仅有最低的灵智,大多数族人也被外派作为炮灰,但是交流上基本不成问题。
我向着村子里看了一眼,其他的奥库也逐渐向这边汇聚。说实话,大部分奥库都是同样的猪鼻猪耳,完全分不清男女。
村子内部的中心是燃烧的篝火,还有锁链绑着的其他种族的雌性个体。
我这才想起来,奥库的种族是没有雌性的,所有的繁殖行为只能依靠其它种族的雌性来进行。
在魔族里面也是相当臭名远扬的存在……要不是种族智力低下,并不在乎传闻,更没有多余的威胁性,早就被围剿了。
是和哥布林一样的存在呢。但是更大。
而在魔族,通行不似人类那边一样麻烦,只需要最简单的做法。
我将袍子收起,露出自己作为兽人的一部分特征,同时放开了压制的气势——
“库喔——”
它们翕动着鼻翼,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发出了奇怪的叫声。而随着动静,更多的奥库来到了村口,齐刷刷地用令人不太舒适的目光看来。
唾液从它们的嘴巴里面滴了出来,奥库群似乎变得蠢蠢欲动的样子。
虽然早就知道它们蠢笨,没想到现在还敢动歪心思……
看来威压的力度还是太过温柔。
我将手掌下压,前方的奥库群顿时传出惨叫的声音。
空气或许会有嗡鸣,我控制着气压,将村子中心的篝火瞬间熄灭,同时将猪头人都压制在地面上,匍匐爬行,不得抬头——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同一时间闻到了臭味。
发情的臭味。
奥库是肮脏的种族,但即便如此,这样毫不掩饰的欲望依然令我感觉到恶心。
罢了。
原本顺路打算探听消息而已,但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这种程度的魔物不可能会有什么情报。
我看了一眼村落中心横七扭八躺着的俘虏,有些已经明显地隆起了腹部,但基本上都已经失去了理性——或许奥库有某种破坏头部的手段,让俘虏彻底沦为工具。
“啧。”
我的心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所以停下了准备离开的脚步。
空气里有石楠花的味道,恶心。
都死在这里吧……!我体内的魔力在瞬间便开始流转,向外的气流一息之内便将面前的两只奥库全部掀飞而出。
飞出去的奥库撞在了门上,被折断的木头刺入胸腔,挥动双手想要挣扎。
原本凝重的空气瞬间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仿佛要凝固——我就像是在揉碎一团废纸般,不断向内挤压着魔力。
气温马上便降低下来,一直围绕着我的高温总算在此时散去些许。村子里面的光源接二连三地熄灭掉,而趴在地上的奥库则是发出了惨叫。
“为,何——”
“库唔——!!”
“嘎啊啊啊——”
我向前踏出了一步,脚下的地面便马上变成了布满冰痕的蓝色晶块——这样的颜色就像是晕染开来的墨水一般,随着我的脚步一层一层铺叠开来。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将篱笆冻结,将茅屋冻结,将每一个试图动弹的东西,都封入冰晶。
到处都是“卡擦卡擦”的声音。
一脚踏下,奥库的脑袋便碎成了粉末。我从摞成一叠的尸体上踏进去,踏向村子。
村子的大门随着手指的划动,轰然倒塌——我走入其中,逐渐冻结内部的房屋,将幸存的生物全部都一一杀死。
连血液都能冻结。
直到,走到了村子的正中央。
我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人类女孩,四肢似乎都已经被奥库折断,身体也到处是伤口和血痂……她拥有似曾相识的棕色头发,所以才会让我看错吧。
死亡对于她们而言,正是解脱。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而已。
反正只是最边缘的种族,就算消灭那么一两个据点也不会灭绝,雷格更不可能因为几十只奥库与自己翻脸。
自己从一开始便不是魔王一方的人,若要和自己敌对,对方也必须要掂量好损失才行——在目前的关头,我不认为雷格会与自己交恶。
还有一点便是……那个鱼头人。
在那个镇子里面曾经说了些什么呢。关于雷格的动作与意图,是在收集什么东西吧……虽然并不关心他的计划,不过还是有必要探听对方的想法。
毕竟若是对方来阻碍自己的话,也会演变成麻烦的情形。
留下的狼藉自然会有别的种族过来掠夺的,也许是地精,也许是哥布林或者史莱姆。我不在乎这些。
正式跨越了魔王军前线,我向更深处的魔王国境界线走去。
*
*
“辛苦了,退下休整吧。”
“是。”
雷格看着鱼头人低头领命,倒退出门的样子,不由得用手撑住了脸,歪斜着坐在椅子上沉吟。
王座的旁边,倚靠着似乎与魔王城氛围格格不入的圣剑,散发出仿佛要刺破阴霾的光线,就这样默默地放在雷格的旁边。
“芙莉艾么……没想到恰巧出现在那里了呢。偏偏还是最后一把钥匙。她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么?”
就算这么喃喃自语,这个房间里也没有第二者可以为他答惑。
就算真有什么差错,雷格也并无所谓。如果她能杀掉自己,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一个两个的,都不合作呢。
“罢了……就算她意识到了什么,最终也还是要到这里向我确认才行。到时候就告诉她吧……虽然这些年来还挺好用的,不过她也是注定要死在下面的人呢。真是可惜。”
雷格的眼睛转了转。
他喜欢杀戮和死亡,那在以前一直是他生活的意义。到了现在却仿佛成了枷锁,全身上下都不得舒服。
发起战争多少缓解了这样的苦闷,现在想到了也依然会感觉有些气血上涌……只是借助伯斯汀的理由正当化了而已,毕竟以前可是口口声声说着要结束战争,所以才拿起武器的呢。
雷格看了一眼旁边的圣剑,笑了笑,大约是在笑自己。
“时间不多了呢……最好能在伯斯汀意识到什么之前,赶紧找到最后一把钥匙。看起来,只能我自己出马了。”
他的手在空中虚握了几下,然后抓住了一旁闪耀着神圣金光的长剑——任凭雷光闪烁,灼烧撕烂着他的手臂,雷格就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般,将长剑别在了腰侧。
毕竟,这也是他唯一值得回忆的物什了。
手一离开圣剑,暴虐的金色闪电便逐渐平息了下来。
“这段时间的变数,真是屈指可数呢。钥匙也应该会在她们那边吧。”
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勇者,只是披着勇者皮的人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