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时间一晃而过。
顾清秋这一天起的格外早，天边的晨雾才刚刚漫起，他便打开了房间的木门。初晨夹杂着还未滴落的露珠耀得四下晶莹剔透，包裹着一种懒洋洋的气质。
“请仙典仪，入宗测试。”
他轻喃了一声，平静的眸子平添了几分低沉。低咛半刻，摸了摸腰间的断剑，很久才微不可闻地喃道：“今年的弟子里面，会有特殊体质吗？”
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却无法消除上面的忧伤。
摇了摇头，散去那股心悸。
他摆正了衣领，轻步迈向山下。
刚走出天清峰不久，四周就开始有舒缓的音律回旋在耳畔，从各种不同的地方传来，融合在一起形成柔美的音调。
明明才刚至晨出。
却已经有不少弟子在修炼音律了。
“……玉清宫的大家，还是这么努力……要是音修比起天赋，更重努力的吧，玉清宫绝对能成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宗门吧……”他停顿了半刻，随后略带无奈地苦涩一笑，并未再言其他，继续朝着宗门的最中心，十峰之首的天玉峰走去。
“……那是，大师……罪人顾清秋？”
耳畔开始有轻微的议论声响起。
顾清秋的发缕微扬，眼帘轻垂，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也要参加今天的请仙典仪吗？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宗门怎么还没把他逐出宗……”
“明月！不可妄议。无论怎么说，那也曾是我们的大师兄，就算规定处罚，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弟子能说的。而且你是新晋弟子，不明白曾经他的为人，我相信……大师兄一定是有苦衷的。”
“是……师姐。”
顾清秋走动的步伐忽然一颤，抿了抿唇，咬紧了牙齿。
“你明白就好。大师兄刚来的时候，作为宗内唯一的男弟子，其实有很多人都很不满的，包括我。”
“啊？为什么，师姐？”
“……你可以问问宗内的其他师姐妹，资历老一点的弟子都知道的。”
声音渐渐远去。
顾清秋却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太上玉清宫的功法比较特殊，只适合女子修炼，无论是音法还是剑法，都较为阴柔。所以严格来说，他算是宗门唯一的男弟子。
很久以前，他并不受这里的大家待见。
直到那件事之后。
宗门的大家真正把他当成了家人。
就连众多长老也是视他为自己的孩子，对他付出了诸多关心。如若不然，凭他犯下那般严重的错误，早已废去经脉，逐出宗门了。
而不是还能待在一个山峰峰头，过着稳定平静的生活。
宗门没什么坏心思的人。
她们大多数人都偏向于安静，平时都是待在自己的院落或者洞府没日没夜地修炼，就连竞争意识都很低，更没什么心思放在勾心斗角上。
自然而然，她们比之她人，就少了一份灵动，但却多了一份可贵的赤诚。
这些女子都不会口头表述什么。
你可以说她木讷，可以说她不懂人情世故。
但如若爱上一个人。
即使她不会讲什么山盟海誓。
她也会一辈子只为那一人默默奉献，直到此身彻底破灭。
顾清秋一直很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不管外界如何，也不管苍生怎样，至少这里，他要保护好。
再加上一个还不知情的笨蛋妹妹。
不知不觉间。
他的眼前已经是一座生机焕发，绿意盎然的山峰了。比之天秋峰，天玉峰更加具有生机。远远望去，有一种朦胧的美感，让人心生向往。
天玉峰虽不像天秋峰只有顾清秋一个人，但也只有廖廖几十人。
这里的人都是整个太上玉清峰最优秀的弟子，虽然拎出来一个，都是惊才艳艳，可镇压一方天地的天骄。
除却慕寒衣。
“……顾清秋，你来了……”
顾清秋还未走进山峰，一位白衣飘飘的身影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走到了他的身前，站在进入山峰的边缘，一双美眸静静地看着他。
“……罪人顾清秋，见过天玉峰首席，浮沫仙子。今日受邀来天玉峰参加请仙典仪，打扰了……”
顾清秋回过神，抬手轻声道。
夏浮沫见状脸上没有半分变化，轻轻颔首 ，让出一条道路，示意他可以过去了。
顾清秋没有犹豫，踏步走了进去。
开始迈上阶梯的前一刻，一阵风从身后吹来，同时略带委屈的声音也随之落入耳畔——
“我在两个时辰之前就等在了此地，只想知晓你近来无恙……下次见面，可以不要这么见外吗？”
“大师兄……”
顾清秋一怔，下意识回首。
身后那入峰边缘处，却只剩下了一阵盘旋不散的微风。
他颤了颤喉咙。
回过头。
踏步走上青色的石板阶梯。
“好，浮沫师妹。”
很轻的话语，却驱散了那股怎样也不愿散去的风。
顾清秋知道。
当初那日做出决定，杀死师尊之后。
他就注定不可能再回到之前的生活，多年辛苦建立的一切都将轰然崩塌。
只是……一个两个。
玉清宫的所有人。
为什么都这么固执……认定一个人，就绝对不会再改变……
你们这样，要我以后怎么舍得？
没有再回头。
他走上了天玉峰的最顶端。
时间很早，但已经零零散散聚集了不少的弟子。她们中的大部分都坐在原地打坐修炼，有些练剑，有些练琴，有些练笛……
顾清秋环顾了一圈，最后走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拍了拍地上的灰尘，盘腿坐了下来，随后就托着腮，看着玉清宫的弟子们，陷入了发呆……
回忆太多。
上一世的记忆和这一世的混合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脑海。
在那个名为“蓝星”的地方。
那里没有飞天遁地，没有特殊功法，也没有妖兽肆虐。
那是比起苍青界显得和平安乐，人类就是整个星球的主宰。
但也因此，人性这种东西也演绎地更加彻底。
在学校不出意外地因为家庭原因被孤立之后，回到家里永远只有无休止的争吵和谩骂，父母强制压在身上的愿望，与其说是期待，不如说是诅咒。
将他整个人困入了深不可见的牢笼。
直到那个身患绝症，却依旧开朗乐观的少女闯入了他的生活。
将他从漆黑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却也因为他。
在痛苦和不解中，遗憾离去。
………………
心灵仿佛陷入了无边无尽的泥潭，要将他整个人蔓延的时候。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外界响起。
“太上玉清，普化于道，归至成法，一缕太清衍世间万物，铸九天十地。”
“自混沌初开，阴阳分化以来，太上玉清宫便存在于世，直至今日。在仙陨时代之前，数位真仙坐镇，力压诸域。”
“今日聚齐所有内峰弟子以及长老宫主，一同举办十年一届的请仙典仪，感谢引领我宫永恒不灭的诸位先祖。”
顾清秋抬头。
发丝微白的长老高声宣读。
请仙典仪，开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