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秋有些呆愣地走在去往天药峰的路上。
脑子里还是刚才奈相思那句轻轻的“不在乎”……不在乎宗门，也不在乎他这个师尊。
他傻愣愣地认为人家因为厄运，就一定会缺爱，就一定会接受他的帮助……真傻，活生生的一个笑话。
钰璇月的教训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当卑微的老好人呢？
大晚上冒着夜色一个人闯进皇宫，不惜消耗本源擒来了她的两个仇人，以为送给她就能让人家打开心扉，这是多么自大又愚蠢啊？
“顾清秋……你真的就是一个笑话。”
他轻轻呢喃着，步入了药香漫溢的青色山峰，走过层层叠叠的石阶，在竹叶交错的青林后面，看到了一排排交错的小屋。
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天药峰的弟子们都很温和地接待了他。
表明来意后，由其中一个手腕上点有朱砂的女子带着他去往天药峰峰主的住处。
到达之后，女子请示了一番，得到峰主的应允后，她没有过多停留，和顾清秋浅浅作别后，就离开了峰主的住所。
站在这座由完全由青竹制成的阁楼，他压下眼中那股迷茫和恍惚，轻轻躬身作礼道：“顾清秋，求见天药峰峰主。”
竹楼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那是一个看起来温润如水的女子。
在昨天的入宗测试上，顾清秋见过她。当时也很努力地邀请竹如墨加入她的天药峰了，只是最后被温故梦分给了顾清秋。
“小芸刚才说，你是想请本峰主为你弟子治一下腿上的伤？”
小芸就是刚才带顾清秋来这边的女子。
天药峰峰主的声音并不冷冽，反而有这着一股微微的柔和。她的眼睛如墨，倒映着天秋绝色，一头席卷至腰间的长发有些随意又散漫地披着，一身白裙也是有些懒洋洋的褶皱，看起来好像刚刚起床一般。
“是的。”
顾清秋没有因为那句免礼而起身，依旧低着头低着声音轻轻开口。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本峰主做不到。”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阳光略微刺眼。
顾清秋倔强地没有放弃，反而是带上了一丝恳求的语气：“如墨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而且还是琉璃仙体，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虽然现在是为我弟子，但终究还是玉清宫的弟子，日后……一样可以为宗门出力。”
“她不像我，是一个欺师灭祖的混蛋。求峰主帮帮她……”
女子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少年。
他已经长得很高啦。
翩翩公子，陌上如玉。
一头黑发被整齐地束在身后，白衣玉冠。
“……”
短暂的沉默后，她轻轻将手放到了少年的头顶，像是无奈，像是宠溺。
“秋儿，婉姨怎么可能因为是你的弟子，就不帮忙呢？倒不如说，因为是你地弟子，哪怕婉姨有一点点办法，都不可能说做不到的。”
天药峰的峰主名叫雪君婉。
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当少年还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男孩时，就已经认识了……
转瞬间，她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那个笑起来有些羞涩，喜欢跟在自己后面捏着裙子怯生生的小傻瓜，现在已经懂事稳重，有规有礼了……只是，她并没有很喜欢。
“……”
顾清秋被摸住脑袋的一瞬间，就像停止了思考一样愣在了原地。
雪君婉却继续浅笑着，一遍又一遍，用那细长柔软的手指，抚过他一根又一根聚在一起的发丝。
墨色添香，温绝补玉。
“秋儿已经很久没来找过婉姨了，而且一见面就用这么陌生的语气。婉姨觉得，秋儿已经长大了，婉姨也应该配合你的，只是啊……看见你这呆傻的样子，却又不自觉心软下来了。”
“秋儿什么都好，就是容易一跟头钻进一个洞里，然后就出不来了。婉姨不是傻子，一年前那事，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多多少少知道点真相。你总觉得应该少和我们接触，觉得我们肯定讨厌你了……可是啊，我们又什么时候真正怪过你呢？”
“秋儿，你是璇月姐姐带来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孩子。你现在想做什么，婉姨不知道，其他峰的姐姐妹妹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但是啊……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不要你的，能明白吗？”
“秋儿。”
雪君婉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一直温柔地对待着那个别扭的小男孩。
教他如何自爱，教他如何爱她人。
如果钰璇月是把顾清秋带来玉清宫的生母，那其他峰的峰主就是教会他人情世故各种道理的养母。其中，雪君婉是他一直都很依赖的长辈……
“……”顾清秋咬住了唇片。
他又何尝不痛苦呢？
可是……是他害得玉清宫的宫主“死”了，亲手将那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身体，让她的生机溃散。
她如何原谅自己？
如何心安理得地面对这些把他视为自己孩子的女子们？
“……如墨的身体，到底为何连您也没有办法？”
很明显，顾清秋逃避了话题。
雪君婉的手一顿，将它从少年的头上拿了下来，无奈地叹了一声，却也没有再次强迫，而是选择继续等待，直到他自己可以释怀的那一天。
只是……她并不知晓，少年早已心怀了死志。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因为琉璃仙体。因为她是本源莫名缺失，导致她的双腿不被这方天地承认，简而言之就是那双腿只有肉眼能看见，本质缺失一片虚无，根本不存在。”
“唯一的办法，只有……算了，没什么。那个办法并不可行。”
雪君婉说完。
顾清秋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峰主大人。顾清秋身体孱弱，山风实在有些清冷，就先行告退了。”
风拂了竹楼边上郁郁葱葱的青竹。
女子最终只是再次揉了揉少年的头顶，轻道了一声“去吧”。
少年低着头转身，藏在阴暗里的表情窥不见分毫。
说是离开。
其实不过逃避。
……………………
顾清秋猜到了雪君婉没有说出口的那个方法。
毕竟……实在太简单。
简单地就像当年的慕寒衣一样。
缺失本源……补上不就可以了吗？
只是……就算补上了，日后还要再次剥夺……这样，是否有意义？
“……”
顾清秋沉默地走回了天秋峰。
院落里一个人也没有。
奈相思不在，竹如墨也不在。
他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躺在了床上。
手臂盖住眼帘。
过了很久。
他才浅浅念了一句“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