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钰璇月而言。
顾清秋的意义其实是很简单。
是亏欠，是愧疚。
是数个日夜陪伴在身侧的晚安，是恍惚梦醒轻呼在耳畔的呢语。
她既然已经选择了在万丈深渊将他拉起。
却又想要亲自将他推进更加可怖的深渊。
那日，钰璇月没有在乎刑法殿长老的解释，罢免其职，洞穿十二剑，重伤。
亲自以某种禁忌为代价。
从时光的彼端，观看长河里流动的沙，从现在，看望过去。
以因果，缔结两端。
寻到了魔修被释放的真相。
叛徒……根本就不存在。
真仙禁锢的松动，只是有一个人，从很久很久的未来，斩来了一剑。
那一剑不存在史书之中。
是某位仅仅诉其名讳便已是禁忌的存在，在时光长河的下游，看向上游的彼端时，随手划出的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松动了因果。
逆转了史书。
哪怕是真仙都无法阻挡，被其侵蚀。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钰璇月，不知道承受何等恐怖的反噬，一瞬间重伤失魂，一身修为掉到了凡体凡胎。
青丝化白发。
容颜苍老。
双目浑浊。
在意识昏迷之前，她将得到的证据传达给了玉清宫的九位帝尊，证明了顾清秋的清白。
“你，你们……所有人，对秋儿……都有亏欠。”
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茉念就站在她的身边，轻轻捏住她的手，看着那张苍老的容颜，轻声道了一声“嗯。”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钰璇月将会陨落之时，一道眼睛，在天空中睁开。
云雾退散，异象并出。
那双眼睛好像藏着数不尽的深邃与星河，宛如蒙了一层层深厚的浓雾，窥不得其后的神秘。
那双眼睛仅仅是投来了目光。
便将明明已经油尽灯枯的钰璇月奇迹般的，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不管是修为还是容颜。
全部都恢复如前。
那是一种生灵无法理解的大时空禁法，倒转一切，因果，禁忌，哪怕是命运都能一并更改。
那道目光不该存在此世。
也不该存在这个时空。
不知是来自古史的某个角落，或是未来的某个时刻，跨越漫长的纪元。
只为看她一眼。
随后眼睛慢慢消散于天空之中。
九大帝尊纷纷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这种存在，能无视时间的因果与命运的纠缠，修改历史的一切。
此事被九人一致决定保密。
叛徒的事被宣布只是谣言后，这个秘密便被埋藏在了玉清宫的帝尊之间，再无人得知。
………………
顾清秋在厨房睁开了眼。
他从角落里缓缓站起了身，开始什么也不思考地处理妖狼。
眼里的光时隐时灭。
似乎……随时要溃散。
………………
芸霞殿。
一个有些老旧的院落里面，一名少女正安安静静地在里面打坐，周遭的灵气仿佛不要命了一般拼命钻入其中。
如果有人在身侧。
必会惊奇地发现。
少女明明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修为……却已是神念后期。
距离神念巅峰，也只有一线之差。
从日升到日落。
整整一天，她就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丝毫，似乎每一日的生活，她都是这么过来。
直到夜色渐渐降临。
一道蓝色裙裳的女子，慢慢走进了院落。
少女这才睁开了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眸，在有些破旧的白狐面具之下，她轻轻念道：“师尊……”
女子看到少女的一瞬间，眼里立刻布满了心疼。
“笙儿，你最近怎么样啦？云霞殿外面的小城里面似乎举办了一些有趣的活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她坐到了少女的身旁，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看着那从来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睛，忍不住的心里疼痛。
“谢谢师尊，笙儿不用的。”
“笙儿只想好好修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春去秋来，秋过冬藏。
少女的生活里除了修炼，再无其它念想。真正的她，早就已经死在了七岁那年的冬天。
随着家族被灭。
随着哥哥离开。
她已经没了任何希望。
如若不是那一纸书信和留字，告诉她，活下去，好好修炼，别辜负父母和自己。
她早已经自绝于八年前。
而不是如同被诅咒一般，活到现在。
“笙儿……你的修为已经很厉害啦……不要说同代，哪怕是被称为传奇的钰璇月，都不能和你相比。”
“只要出世，你就是这个世界，整个苍青界，唯一的天骄。谁也不能和你的光辉相比，哪怕是触其光末，都没人。”
“所以，你没必要这般折磨自己修炼的。笙儿……”
女子的话可谓是张狂无比。
却又好像是既定的事实。
少女也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略微沉思了一会后，轻声道：“真的不用，师尊……笙儿没觉得修炼枯燥痛苦，倒不如只有修炼，能让我忘掉片刻的刺痛。”
“……”
女子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夜色漫漫。
整个星空好像一副被描摹的图画，星宿点缀，银河增色。月光为其披上一层朦胧，显得更个世界寂静又温柔。
“过两周，太上玉清宫好像有一场会武，邀请了各个宗门的人前去比试。本来我们芸霞殿是准备派你秦云师哥去的，但为师想了想，笙儿你也一起去吧。”
沉默了很久。
女子最终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少女面具下的容颜轻轻皱眉。
她的出世本是打算在一个月后的天鸢秘境的，为何……女子又让她去太上玉清宫露露脸呢？
“抱歉，师尊。笙儿一心修炼，对此并无兴趣。”
女子看着少女，看了很久很久。
在夜风渐起的夜里。
轻声道：
“笙儿，为师从前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或许几年，几十年，你可能也就忘了……但，为师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
“有些人，有些事，为师也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还是让你自己选择。”
“笙儿，去吧。去太上玉清宫，两周后，从那边回来，为师觉得，你会有自己的答案的。”
“生命有时候，不止是活着的时候才是活着，这句话还是你师祖告诉为师的。这么多年来，为师一直把你当真正的女儿，所以……最后的最后，为师不想你恨我。”
女子很奇怪地说了很多话。
少女皱眉沉默了许久。
她在思考，在理解。
可只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她不敢希望，不敢……等待。
因为那份“死亡”，是她亲眼见证。
“……好。”
两周后。
少女决定前往传说中，真仙传承的太上玉清宫，寻找师尊口中，那份自己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