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秋峰。
顾清笙在一阵剧烈的头疼之后，猛然间抬头看向了站在了眼前的少年，张了张口，却又极力压抑住那股弥漫的刺痛，死死咬住唇片，轻声道：
“既然得知你安好了……我也没什么想问的了……今日行程比较紧，我就先回芸霞殿了，日后……我会再来看哥哥的。”
顾清秋一愣，眼里好像融化了一些什么，点了点头，道：“那好……圣女殿下先……”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又被对方一句很轻的声音打断了：“笙儿……”
少女的声音不大，反而很轻很轻。
“……”
顾清秋无言地看着她，再次轻声道：“我曾抛弃了你，严格来说，这一声哥哥我不配，还是圣女殿下比较合适。”
但顾清笙仿佛根本没听见这些一样。
依旧很轻地念：
“哥哥……是笙儿，不是圣女殿下。”
“……”
顾清秋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
少女却直接拦下了他的话语，继续道：
“是笙儿。”
这一次顾清秋听出了里面那种深深的倔强。
眼里落下了几分无奈。
“……那好……笙儿，与殿主大人，那就……有缘再见了。”
他对着两人弯腰行礼，阳光洒落在上面，明亮的顾清笙甚至有些看不清那张熟悉中带些变化的脸。
想说的话闷在心间。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顾清秋既然选择了将她关于他的记忆抹去，又在那片黑暗里将记忆重新偿还给自己……就说明，他自己也还在迷茫。
笙儿可以乖乖等。
等哥哥想好，等哥哥愿意重新让笙儿陪在身边。
只要知道哥哥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便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哪怕永远只能在背后守望，也心甘情愿。
他若安康，晴天便至。
“笙儿还会来的，哥哥。”
顾清笙逆着那缕阳光，说的很认真。顾清秋弯着的身体一愣，随即轻嗯了一声。
少女沉默了一段时间。
在山风荡漾间。
和苏卿涟慢慢消失在了这里。
片刻间，四周只剩下了顾清秋，还有阵阵，始终不愿散去，徘徊在这片天地之间的层云。
“该回去和相思还有如墨做饭了……”
顺着苔蔓遍布的阶石。
少年的脚印慢慢上去……
不算大的院落，少女正在身影翩翩地练着一种诡异的剑法，一招一式都找不出半分路数，充满不协调，但若进行推衍，却又发现甚至找不出半点破绽。
顾清秋看着奈相思的剑法，恍惚了片刻。
他似乎又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白衣女子也是这样……站在这个院子里，剑舞缥缈如仙，看的顾清秋为之心神荡漾。
那时……慕寒衣就依偎在他的身侧，岁月显得那般静好。
“师尊……你回来了？”
奈相思的剑法结束，正好看见了站在院落门口的顾清秋，血红色的眸子中平淡无神，看不见分毫波澜。
顾清秋回过神，轻笑了起来。
“我回来给你们做饭。”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轻缓。
“那师尊今晚可以做银耳莲子粥嘛？我想再吃一次……”
这次说话的是竹如墨，顾清秋这才看见了，在奈相思身后不远处，那个平静淡雅的少女正坐在石椅上，刚刚修炼完毕。
通灵初期的修为已经越发稳固，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再次突破。
顾清秋点头答应。
“好，那我准备一下银耳。”
话毕，他走进了厨房……
…………………………
“笙儿……”
回去芸霞殿的路上，苏卿涟坐在玄舟之上，向身边还在静静坐着不语的少女轻轻喊了一句。
带着面具的少女回过头，已经有了些许灵动的眼眸闪过了疑惑。
苏卿涟整顿了一下语言，道：
“你，知道顾清秋这三个字的含义了吗？”
顾清笙毫不犹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刚才？”
苏卿涟的眼神复杂。
顾清笙却显得很是轻快和释然。
“很明显哥哥现在还不是很想和我相认啊……他那边应该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笙儿只要得知他还安好，还活着，便很满足很满足了。今后还有很多的时间，笙儿会好好保护他，好好守护，然后……不会再让哥哥受到一点伤害。”
苏卿涟第一次见顾清笙说这么多话。
也是第一次看到顾清笙眼里，能涌出死寂和空洞之外的神情，可是……
我又如何向你开口。
顾清秋……他快死了啊……
“师尊，你早就知道哥哥在玉清宫了，对吗？”
忽然，顾清笙的话语打断了苏卿涟的思绪。
她的呼吸一顿，正以为自己的徒儿要质问她的时候，顾清笙却又自顾自地轻声说道：
“师尊早就知道……但选在现在告诉我，一定也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师尊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情感做不了假。您为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相信您，师尊一定是很挣扎很挣扎，才做了如今的决心。所以……笙儿很感谢您。”
话毕，那个少女，从座椅上坐了起来。
一身白衣。
一头长发整齐好看地束在脑后，像是洒落的星屑。
苏卿涟恍惚了一阵。
当年，她抱起那个小女孩，将她捡回自己的山门时，她才七岁。
脏兮兮的小脸上布满了委屈和难过。
如今……却已经长得这么高了，亭亭玉立，风华绝代。
眼神也变得这般坚毅，不屈。
不知不觉……自己用尽心力，教导了八年的少女，原来早已变得坚强，懂事。
一瞬间眼睛莫名感到湿润。
顾清笙没有犹豫，站在苏卿涟面前，郑重地跪了下去，低下了那对外不可一世的身躯，把额头碰到地面，认真说道：
“感谢师尊这些年对笙儿的教导，八年来，您真的为笙儿做了很多很多，笙儿都记在心里。笙儿是个没什么用的徒儿，对师尊一直以来也没有认真感谢过……”
“但在笙儿的心里，师尊也早就已经是，笙儿……不可缺少的家人了。”
苏卿涟再也没忍住。
她的一生犯了很多很多的错误。
成为芸霞殿殿主不可能手上没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
她的一生算不上光明磊落，逍遥快活。
或许……唯一可以打自心底感到自豪，感到无愧的……只有那个明明很闷，却一直在她身边，伴了八年的笨蛋徒儿了吧……
泪水点滴间。
苏卿涟把少女扶起身，抱着她。
紧紧地……轻声道：
“笙儿……为师，为师也……在很早很早，就把你当成了，唯一的女儿。”
……………………
顾清秋和两女吃完饭。
去到厨房刷起了碗筷。
他一边刷一边想。
很多记忆在脑海里已经迷糊起开，但与钰璇月那些年的生活却好像越来越清晰。
“……八年时间，对你可能算不上漫长。”
“但对我来说……师尊，我已经把我的一半人生给你了。想就这样拜托我……”
“做梦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