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睡意不能得到满足的巨大怨恨，妮芙杀气腾腾顺着契约阵传送到了魔王身边。
魔王还坐在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后，有一点吃惊地抬起头。
嘴里正“咔嗒咔嗒”嚼着冰块，鼓得像屯粮的松鼠那么涨。
妮芙知道她手背上冰冷的源头是什么了，那是冰块的寒意顺着魔王的舌尖传到了她的手掌。
她们二人正靠着“手背/舌尖”的契约彼此相连。
“不许吃了，讨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妮芙粗暴上手掰开魔王的嘴，把她嘴里的冰块全抠出来。
“唔额！”厄奎娅不能合拢口腔，舌尖探出唇外呼哧呼哧地喘气，上面的六芒星契约阵微微闪着亮光。
“大半夜的，不睡觉，吃什么冰块啊。”妮芙打着哈欠抱怨。
魔王居然也不生气，带点委屈地解释：“工作，还没有结束。女仆长，不让我吃东西，只能吃冰块。”
后一句有点暗搓搓告状的意味。
妮芙随手翻阅桌上的文稿，发现这些纸山居然只是文件目录（魔法版），伸手碰到对应条目，就哗哗地往外吐对应的文件正文。
“不能让魔王城的其他干部批阅吗？”妮芙难以置信，“这得做到什么时候？”
“因为，丽诺尔失踪了，她的工作，自动移交到我这里。平时其实挺好的，不会有这么多。”魔王慢吞吞地解释。
“那好好的，为什么吃冰块？”妮芙揉着被冻得发麻的手背质问。
“黛丝不许我吃东西，把食物都收走了。”她把冰格献宝一样递给妮芙，“难得在厨房找到的。”
过了好一会儿，妮芙才反应过来，魔王的意思是，她不被女仆长允许吃任何东西。妮芙摆摆手推开冰盒：
“为什么不许你吃？你不会死么？”
魔王想了想，说：“三百年前，黛丝说身为魔王，应该主动断食向神明祈福，所以不许吃东西；”
“两百年前，她说食物这样的杂质，会影响到我的魔力纯度，所以断食；”
“一百年前，她说，魔王不应该沉溺于食欲这种弱点，所以禁止我进食。”
“她总是忘记自己很多年以前说过的话，每次问她为什么不许我吃东西，答案都不一样。所以我想，这些应该都是她找的借口。但真正的理由，我也不甚明白。”
魔王突然看起来有一些羞涩，“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贪吃。”
妮芙点点头：果然是因为她有什么恶习，才这么对她。
“因为我不会感觉饿，不吃东西也不会死，”，厄奎娅摸上胸口的倒十字，“但我还想着要东西吃，这只是单纯地‘贪吃’而已。给我吃太过于浪费，所以，才被禁食的吧。”
妮芙无言以对。
额，嗯，这，听起来也太过严厉了。一般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因为对方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所以就禁止她进食？吃上点冰块就高兴得不行。
这是魔界的规矩吗？稍微有点残酷。
妮芙气势汹汹地过来，反倒有一点可怜上她了，咳了两声，说：“下次，下次不许再在夜里吃东西了，影响到我睡觉了。不过，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偷偷给你带过来。”
“感谢您”，魔王歪头思考，有一点苦恼，“但我并没有偏好的食物，对特定食物也没有强烈的欲望，只是不自觉地想进行进食行为，可能，被禁食才是正常的吗？”
“行吧行吧，那随便你。”妮芙也不想多为这种事操心，正想着怎么尽快回到自家的床上，居然被魔王先一步下了逐客令：
“没有其他事的话，您想先一步回去吗？”她想了想，又补充：“我保证不会再吃冰块了。”
妮芙有点危险地眯起眼睛，带着一种睡不饱地无理取闹：“你在赶我走？”一点也不反思自己对待魔王城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怀着敌意。
“噫，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么显的——”
妮芙已经双手捏上魔王的脸蛋，尽情地把她揉圆搓扁：“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暗示我，不许揣度我！真是的。”
“区区魔王！”
别说，还挺解压。
妮芙在一旁深情气爽地呼气，魔王揉着脸蛋，还在努力解释：“不是的，不是我想赶你走。但是——”
“妮芙，之后会拿走我的头，不是吗？我觉得，我们两个少解触，对妮芙来说应该会更好？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
妮芙伸着懒腰的身体僵住了。
她突然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羞愧，毕竟对方不论任何方面来说，都太委屈求全了。
但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
“这是，契约的一部分，不是吗？我会解决末日的灾难，你会在之后把性命赔给我。我也不欠你的，你也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好，会好到因为取走你的性命而难过啦。”
魔王的灰眼睛弯弯的，“那就是说，我尽情靠近妮芙也没关系吗？就算让你了解我，也不用担心吗？太好了。”
妮芙点点头，“而且，我也希望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毕竟你必将被我杀死，生命已经在倒计时。在被我杀死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在最后的日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在我的心里留下痕迹也没关系。被生者的世界铭记，这是神明对亡者的怜悯和赐福。”
魔王头发尾端的灰色翅膀不好意思地捂住她的眼睛，“太好了，不是因为只有我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妮芙好奇地摸了一下，“这到底算是你的头发还是翅膀？”
魔王的头发上半截还是普通的黑色长发，下半截就渐变成了浅灰色，在尾端分化成两件羽毛翅膀，构造非常奇特。
“我也不知道，都算吧。”魔王动了动脑袋，有一根灰色的羽毛从发尾落下。
妮芙接住，借着灯光细致观察：纹理细腻，脉络清晰，又很干净，算是相当美丽的羽毛。
她很想占为己有。
在“这可是魔王的羽毛，精心收藏起来也太亵渎光明神了”和“但你不能否认它真的很有收藏价值”之间挣扎了一会儿，妮芙把它又塞回给魔王。
“你不要了吗？”厄奎娅看起来有点受到打击。
“不是，这根是我的，”妮芙强调，“但是由你保管。我会时常来验收你保管得怎么样。”这是她想出的折中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