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小姐那时还是一只普通的猫,不会魔法,只会喵喵叫。
纯黑的毛色、瘦小的骨架,在猫看来都非常丑陋。
因此,它总是被同族排挤,辛苦捕到的食物也总是被抢走。
斯蒂乐那时和它的处境很像,走到哪里都会被驱逐。她像老鼠一样饿,像老鼠一样找东西吃,也吃老鼠。
相比之下,猫是更不错的食物选择,如果能抓到的话。
她们第一次见面,斯蒂乐就试图抓住它吃掉。不过一个瘦小的流浪儿,也很难捉到灵活敏捷的猫。
黑猫钻进一处墙缝里,外面的斯蒂乐就无计可施,只能喃喃地咒骂,在墙缝那里等着,不肯离去。
但黑猫在那个小屋里发现意外的惊喜——有墙缝的棚屋,是后厨存放泔水的地方。
它能闻见放泔水的大桶,表面那洗不净的黑油的气味。
但大桶被大石块压着,黑猫的力气没办法把石头挪开。
它想了想,费尽力气移动门闩,把外面的斯蒂乐放了进来。
她的力气也很小,但拼拼命还是能把石头挪走的。
一人一猫难得饱餐了一顿。
后来,黑猫偷东西,被店家打折了后腿。藏在墙角下奄奄一息的时候,被那个流浪儿发现了。
猫还记得她,她的气味和其他的人类不太一样,其中有什么不该属于人类的东西。但是都不重要了,因为……
要被吃了。
黑猫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断了腿,本来也活不下去,被她吃掉,至少还能让她吃一顿饱饭。于是被她的手拿住的时候,黑猫就没有挣扎。
但是那双手并没有把它撕成两半。
斯蒂乐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条,笨拙地用木片固定猫的断腿。把它抱进自己的怀里,笑了。
也许是她不饿,想储存它熬过冬天。猫这样想。
但斯蒂乐始终没吃它。
黑猫被斯蒂乐带着,见识了她怎么被人到处赶来赶去。
有时,她们刚到一个地方,斯蒂乐还没有在那个避风的地方睡一会儿,就被棒子打醒,不得不带着它逃走。
她们总是在逃走的路上,黑猫的后腿就好得很缓慢。
但非常离奇的是,她们居然也活过了那个冬天。
之后就一直相依为命。
斯蒂乐在人群里是非常碍眼的存在,她的粉色头发和容貌都实在太明显了,在人类眼中,她身上的一部分血液必然来自亵渎神明的异族。
虽然在猫看来,他们头发的颜色根本没有区别。虽然斯蒂乐的气味稍微奇怪一些,但体温和人还有猫一样,都是温热的。它和斯蒂乐都喜欢依偎着对方取暖。
但城里人类总是乐于杀死斯蒂乐,如果有机会,就像猫杀死老鼠一样。
但是,“他们害怕,害怕杀了我,会下地狱,被神惩罚。”
流浪儿把自己的话都说给猫听。
猫很笨,脑子只有茶杯那么小,听不懂“地狱”啊、“神”啊之类的概念。
但在猫看来,如果天堂是像女孩说得那样“能每天吃饱饭,所有人都一样”的地方。那她们明明一直就在地狱里。
如果“神”那么厉害,可以把杀死的斯蒂乐的人送去地狱的话,为什么不能把斯蒂乐从地狱里拯救出来呢。
黑猫在神的雕像脚下看着祂,但神并没有回应。
把我捕到的老鼠都献给你,你可以送斯蒂乐去天堂吗?
黑猫把小老鼠和小虫都放到神像脚下。
求你了,让斯蒂乐去天堂吧,她快要死了。猫哀伤地喵喵叫。
城里的人们害怕担上原罪,不肯亲手杀死斯蒂乐,但也不肯就那么放弃。
有时是从头顶泼下的凉水,有时是砸在背后的土块,当然,还有日夜不停的驱逐。就像是猫捕鼠会玩弄猎物,直到老鼠受惊过度,突然僵直。
猫能感觉到,城里的其他人也在这么对斯蒂乐,期待她能像老鼠一样自己死去。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死了,求你带她去天堂吧。
黑猫哀伤地叫着,但神依然未有回音。
那一天,斯蒂乐告诉它,她要从城里最高的塔上跳下去,因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要给所有人祝福。
“听到那个祝福,他们都能去天堂。”斯蒂乐很肯定这一点——大主教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她连本地的牧师都没有见过呢。
“但我不会让他们去的。我很快就要死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高兴,我一定要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想起神的时候,也会想到我,想起被神祝福的时候,也被我诅咒。”
斯蒂乐还告诉它,不要难过,她要立“一主”(?),把自己身上的肉都留给它,这样至少黑猫可以吃饱很多顿,她比它大很多啊。
但黑猫难过死了,它宁愿永远吃不饱,也不想斯蒂乐死掉,但她真的比它大很多,它没办法阻止她。
黑猫在塔下的人群里穿行着,焦急地在人腿里抬头张望,想要接住它的伙伴。
路过的人都很高兴:“看那只猫,它也急着想听大主教布道呢!”
周围太吵了,猫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就在它徒劳努力的时候,人们突然顾不上它了。
“那个女孩儿!”有人尖叫着,“她没事!这是神的旨意!”
“神迹!我看到了神迹!”
“神眷顾了她!我们这里居然出了一个神眷者!”
被人们的欢呼所主宰,猫意识到有什么从此再不相同。
一夜之间,斯蒂乐就从人人喊打的老鼠,变成了神眷者、圣女的候选人。
但夜里,猫偷偷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悄悄告诉黑猫,她没有被神眷顾,拯救她的,是那个给了她们饼干吃的漂亮姐姐。
拯救了斯蒂乐的漂亮姐姐,对黑猫来说,也像是拯救了它的神。
它忍不住偷偷地去看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
但也就在那天夜里,它在妮芙的窗口窥探的时候,看到另一只黑猫。
不,是像它的同族的怪物!那只怪物就那样跳到那姑娘的被子上,摇身一变,变成硕大到足以吞并整间屋子的黑影!吞食了房间里所有的月光!
而那姑娘仍然熟睡着,毫无察觉。
“喵!你这个笨姑娘!”黑猫挥爪教训妮芙,“那个可怕的大怪物,就一直装作是猫跟着你,你肯定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它有那么大!那么黑!一口就能吃掉你!”
妮芙无视了黑猫的张牙舞爪,若有所思:“啊,所以它是黑兽的概率更高了。”
“喵啊!它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为什么趁你睡着的时候,才变回原来的样子!它肯定是跟着你,想找机会吃掉你!”黑猫愤怒地喵喵大叫。
妮芙认真地反驳:“但是,它最后没有吃掉我吧?不然现在跟你说话的是谁啊?”
“喵!那是它没找到机会!它现在不跟着你了,你应该高兴自己没被吃掉!居然还想着找它,笨丫头笨丫头!”
妮芙把黑猫按在地上挤挤捏捏:“它是我的朋友,额,虽然我不怎么记得它,但你也不能那么说它。”
“喵!它才不可能是你的朋友!你是人!它是大怪物!怎么可能把你当朋友!”
妮芙眨眨眼:“可可小姐是魔法黑猫,也不是人,所以可可小姐觉得斯蒂乐不是你的朋友啊,糟糕,她知道了会很伤心吧。”
黑猫一下一下抓自己的耳朵:“不是那样的。”
“……斯蒂乐,有一点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城里的人就一直把她当成老鼠看。”
黑猫看着她:“如果那个大怪物,也是把笨丫头当成老鼠,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妮芙愣住了。
良久,她一下下地给黑猫顺毛:“可能还是我太天真吧。也许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斯蒂乐四分之一的女妖血统,他们就把她当成老鼠看。”
“但斯蒂乐和可可小姐也相遇了,不是吗?不在乎种族和血统,只是因为灵魂靠近而靠近的伙伴,我想也是存在的。”
“我不想变成欺负斯蒂乐的家伙,而且我也想找回,我的那个伙伴。”
黑猫把头扭过去放在后腿上:“喵,喵喵喵,喵。”(……随便你吧,我只是一只猫,可你和斯蒂乐都读过很多书,我说不过你们。)
妮芙摸着它顺滑的皮毛,渐渐笑起来。
刚才的话,她还是圣女候选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不,可能脑子里都不会产生类似的念头。
魔界、和魔界种族都是肮脏堕落的,这毋庸置疑。
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逐渐明白了魔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不再只是教科书上苍白的描述和在光明界作乱的疯龙。
魔王,不知道该说是纯白如纸,还是纯粹的笨蛋,总之不太聪明,但却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有很大可能是一位堕落的#@;
地狱三头犬姐妹,海伦和俄伯忒。妹妹俄伯忒虽然爱吃,但也是见义勇为的小狗,救了被影魔袭击的小女孩。姐姐海伦总是很乐于照顾别人,她们一开始见面还不熟悉的时候,她就主动地承接了一应家事,然而这很可能只是出于习惯和天性;
傀儡师黑兔,做了很多傀儡到处探听情报,虽然她本人说只是为了制造灵魂,但这一点仍然非常值得警惕。不过她从行事作风到生活习惯都很浮夸,弱点也非常明显,妮芙认为在监视她的过程中,有可可小姐在就不用过分担忧;
吸血鬼莉莉丝,魔王城的叛逆者,妮芙对她没什么印象。但唯一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抛弃了魔王城的其他人自己逃命。总感觉是非常见风使舵的家伙;
最后是,影魔的主人,丽诺尔。
她是影魔躁动、小镇献祭事件背后的阴影,她到底想做什么、在什么地方还不得而知。
但妮芙一定会抓住她,审判她犯下的罪孽。
还有……陪伴她度过艰难的童年,疑似黑兽的伙伴。
它又在哪里,是否还活着,当初又为什么离开。
她的记忆被篡改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一定会找到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