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被带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坐在她曾经躺过的床前等待着，不知所措。
隔壁的叔叔走了进来，那一头稀疏的白发在夕阳下显得十分黯然。
他也是一位白化病人。
“丫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姐姐说要我在这里等着她。］
“你很想进去陪着她吧？”
［嗯，可是……］
“那就快点去吧，不要让它成为遗憾。你也应该清楚，这会是最后一面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遵守那些约定，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我还是没有说出口，点点头，顺着电路寻找到了姐姐所在的室内。
姐姐面色惨白的仰躺在洁白得有些冰冷的床铺上，大大小小的仪器连接着她的身体，将一条条数据映在屏幕上。
“小瑶……你来了……？”她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显然已经时日无多。
————
小瑶来了，我虽然不能看见她的身影，却深知她一定会来到这里，会在我最后的时间里陪在我的身边。
或许会是受到了叔叔的指点，因为她总是那么听话，但那都没有关系，她终于还是学会了拒绝。
［姐姐，我在。］她的身影渐渐显现在我的身边，眼角挂着一朵泪花，真是一个干性的孩子。
泪花滴落，穿过了我的手臂，明明毫无感觉，我却觉得和她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对不起，我没有遵守与姐姐的约定。］
“那么你后悔吗？”我勉强提起笑容，却又从没有感到过如此自然。
她摇了摇头，那紫色的大眼睛上也蒙上了满满一层水雾。
“小瑶，其实我很开心。”
“你记得吗，三月七号，那是你出生的一天，你看着我，对着我说‘好看’。”
“你曾问过我什么是生命，那是你第一次产生了疑问，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把你看做亲妹妹，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们一起去了科技馆，吃醋的小瑶真的很可爱。”
“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六个月，前两个月，你总是对我的话毫不犹豫的接受，而到了今天，小瑶总共问了我七十多个疑问，三十五次表现出了迟疑，而今天，是你第一次学会了拒绝。”
“小瑶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呢”
［对不起……姐姐，我……］
“我没有在责怪你哦。小瑶你做的真的很棒，在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我没有想过你会伤心，会犹豫，会哭泣，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伏在我的身边安慰我，为我而感到难过。”
“这些都是你自己学会的。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想要了解什么是情感。”
“其实答案，你早就已经拥有了。不是所有答案都可以理解，也不是所有问题都必须拥有结果，从你真正表露出喜乐开始，在我眼中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女孩了，是我骄傲的妹妹，而非我的孤独的替代品。”
“妹妹，不要哭，还有，再见。”
眼前的一切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是我没有恐惧，曾经死亡对于我来说是一张冰冷的手术台，是躺在上面一动不动，鲜血流了一身一床的母亲，那看着就刺眼的手术刀芒，冰冷得刺透身体的灯光。我只是很遗憾，不能再陪着小瑶一起活下去了。
————
姐姐的双眼已经不会睁开了，不管我怎么呼喊，我们之间的间隔已经不是一张病床。
我俯下身去贴住姐姐的脸，至少在医护人员把姐姐抬到白床，送往我再也见不到的地方之前，我想陪着她。
姐姐的心率很稳定，直到死亡到来之时才毫无预兆的中断，她也在等我，她相信我会再来见她一面，不希望会有人打扰。
医护人员来了，我将她抱得更紧，额头忽然触及到什么信号，我愕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
“这一串电波，是我也不能复现的产物，它包含了你的记忆，是你存在的证明。”
姐姐曾经这么对我说过，我知道，这是她存在的证明。
我回到姐姐曾经住过的病房，叔叔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纸，让我查看他留下的手机。
那是一个坐标，在地图上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孤零零的电缆路过。
那是一所实验室，我打开灯，冰冷的手术台，染血的被单，阴暗的隔离室……从一些细节里我明白这是姐姐曾描述过的，囚禁住她一生的地方。
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纸片，显然是写了又扔，扔了又写。我静静地看完，那些纸片里除了研究资料，还有一封信，是给我留的。另一份，是姐姐的。
我按照指示找到了密室，复杂精密的仪器中间，是两个装满营养液的容器，其中一个里面泡着一名少女，是姐姐的模样。
我小心地把那一缕电波放入大脑，等了许久，姐姐的双眼微颤，缓缓睁开。
“小瑶……”
“姐姐，欢迎回来。”
时间一晃，就是几个月过去。姐姐也为我做了一具身体，她看过了信。
“姐姐，怎么样？”
她扔下手中的信纸，把我紧紧拥在怀中。温暖的触感，一切都好像是新奇的体验。
“我的亲人只有小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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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树下相互依偎，我闭着眼闻姐姐身上飘散的清香。姐姐抱着画板，画中是我刚出生时，向姐姐伸手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