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妍,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想好要什么了吗?”
一大早来医院探病的贺夕明削着苹果,关切地望向半躺在病床上的少女。
少女体态消瘦,留着可爱的齐肩短发,原本俏丽的小脸儿染上了一抹病态的白。
“……呜嗯…礼物要花钱的,还是算了吧……”
少女缓缓合上手中那本《鸦羽鹿之歌》,那是她最喜欢的作家“夜荼蘼”的新作。
书中讲述一位以凡人之躯屠灭魔龙的勇士,因被魔血污染,从而泯灭人性,最终亲手毁灭了家乡。
她用食指缠绕着鬓发,望向床边这个戴着眼镜,气质老成的青年。
看到青年身上那件洗到发白的浅蓝衬衫时,少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意。
“倒是哥哥你,都正式参加工作了,也该买身像样点的衣服啊,别总把钱浪费在我身上……”
少女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贺夕明打断:
“妍妍,我说过很多次了……”贺夕明深吸一口气,“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你的治疗费现在也不是问题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或是愿望,哥哥尽量满足你。”
“真的可以么……”
“啊!当然,不要有任何负担,尽管说。”
“那……”少女眼珠一转,带着恶作剧的语气道:“我想和哥哥要个孩子!”
“……”
少女冷不丁爆出的逆天发言,让贺夕明嘴角抽了抽,削着苹果的水果刀一滑,险些割到手。
望着对方那张可爱又俏皮的小脸儿,和那欣赏着自己此时反应的期待眼神。
贺夕明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奈叹了口气,轻轻给他这个性格跳脱的妹妹一个脑瓜崩,苦笑道:
“妍妍,这种玩笑开不得!”
“疼疼疼!咱俩又没有血缘关系,怕什么?”
贺夕明是她父母收养的孩子,二人并非亲兄妹。
“那也不能开这种玩笑。”贺夕明表情陡然严肃,但声音仍旧平和温柔。
“哥哥的反应真没劲!不理你了!略~!”
名为“妍妍”的少女摸着脑门儿吐了吐舌头,假装生气地撇过头去,以掩藏自己悄然羞红的脸颊。
病房里顿时陷入安静,唯有正对着病床的那台电视播放着新闻。
“近日,我市多地出现连环杀人案,死者皆为年轻男性,警方初步判断为异能犯作案,现已交接对策局……”
“最近是不太平,还是看些别的吧……”
贺夕明皱了皱眉,拿起遥控器利索地换了台。
“妍妍,这个电视剧还不错,最近我也在追,要不就看这个?”
“我也没有很想看电视啦。”
“好吧……”
贺夕明关掉电视,本想再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但几次张口也吐不出半个字,只好低头继续削着苹果。
他知道妹妹刚刚的话并非玩笑,也知道她展现出的乐观与顽皮,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这个当哥哥的能够安心。
背地里一个人的时候,恐怕早已流干泪水了吧……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病,他的妹妹贺夕妍,本该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去书写自己的大好青春。
可如今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病床上等死……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源于一种三年前突然出现,迅速肆虐全球的新型病毒。
这种病毒被命名为血晶病毒,简称HC病毒。
其传播性极强,且潜伏期长,当第一批感染者出现症状时,全世界大半的人都已中招。
在感染者中,约七成为无症状,两成出现身体晶化现象,慢慢失去生体机能,最终走向死亡。
而剩下的一成,则发生了变异,获得了各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被世人称为“异能者”。
不幸的是,贺夕妍偏偏属于那两成人之一,被那名为“晶化病”的“死神”缠上。
三年来,她的身体由下至上慢慢开始晶化,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无异常,可实际上皮肤之下已然变成了坚硬的血色晶体。
如今,她的大腿以下近乎瘫痪,其余身体机能也逐年下降,只能在病床上生活。
这种病至今都未能找到完全治愈的方法,只研制出了一种减缓晶化速度的抑制剂。
然而这种抑制剂价格十分昂贵,对于本就不算富裕的贺夕明家来说,负担太重了。
即便父母四处借钱,又卖掉了房子租房生活,也难以填满这个无底洞。
为了多赚钱,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只得拼命加班,下班后还要跑网约车到凌晨三四点。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贺夕明的父亲不堪重负,于一年前在工作岗位上过劳死。
父亲死后不到半年,本就有些抑郁的母亲最终也精神崩溃,于家中自缢而亡。
这个不幸的家庭,如今只剩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养家糊口以及照顾妹妹的重任全都落在了贺夕明一个人头上。
好在命运还是降下一丝希望,贺夕明是那幸运的一成人之一,在病毒的影响下,他获得了远超常人的恐怖侧写能力。
所谓“侧写”,是指根据观察对象的行为方式推断出他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特征、生活环境、职业、成长背景等,常运用于犯罪心理学。
而贺夕明获得的侧写能力完全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或是学习的过程,更像是与生俱来的,且远超那些顶级的侧写师。
他仅凭观察周遭环境或他人的一个细微动作,就能还原事件的经过或是他人的性格和习惯,准确性高达九成以上。
因此他才能确信,妹妹对他抱有的那份复杂情感中,有部分已经超越了兄妹间的亲情。
而在高度集中精神的状态下,他甚至能够将自己还原到当事人的视角,重新经历曾经发生过的事!
这种与刑侦完美契合的能力,加上名牌大学法医专业的加持,让他被警方高度重视。
大学在读期间,他便多次协助过警方,破获了不少悬案。
毕业后,那个赫赫有名、职权远高于警方的【异能犯罪对策局】更是向他抛出橄榄枝。
还开出了让贺夕明无法拒绝的条件——由对策局承担他妹妹的全部治疗费用。
而今天,正是贺夕明作为“实习探员”前往对策局报道的日子。
在这个充满超能犯罪者的时代,与其正面对抗的对策局探员无疑是最危险的工作,要面临随时牺牲的准备。
为了不让妹妹担心,贺夕明告诉她自己只是负责一些后勤工作,不会有危险。
这是贺夕明第一次对妹妹撒谎。
“妍妍,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去上班了,生日礼物你好好考虑一下,晚上我再来看你,好吗?”
贺夕明将削好皮、切成小块的苹果放入碗中,温柔地递给妹妹。
然而对方却像没听见般低垂着头,有些害羞地小声嗫嚅着:“喂我……”
“什么?声音太小了哥哥听不见呢?”
贺夕明假装没听清,坏笑着凑近耳朵追问。
“喂我苹果啦!”
“哎哟!别咬我耳朵啊……哥喂你就是了!”
“啊——”
看着妹妹露出得逞的表情张开小嘴,贺夕明心中那抹苦涩渐渐融化。
。。。
。。。
一栋废弃的欧式别墅前。
秦风一手托着保温杯,一手掀起拦在院门处的黄色警戒线,慢悠悠地闯了进去。
鸡窝般的长卷发,厚重的黑眼圈,邋遢的络腮胡,以及一身酒气未消的深栗色破旧风衣。
这位怎么看怎么像流浪汉的中年男人,却是贺夕明的直属上司——异能犯罪对策局特异四科的队长。
所谓“特异科”,指的是全部由异能者组成的探员团队,是对策局打击异能犯罪的“先锋军”,亦是一些高危任务的“常客”。
而贺夕明之所以成为特异四科的一员,其实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早上离开妹妹所在的医院后,贺夕明便来到江北市异能犯罪对策局报道。
可谁曾想刚踏进对策局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和分部那位指明要他的局长见面,便被刚要出任务的秦风逮了个正着。
在得知贺夕明的身份后,对方便以“人手紧缺”为由,强行将他收编进了特异四科,并二话不说拽上了车。
别说对策局的制服了,贺夕明连证件都还没拿到,便被带往了最新的凶案现场。
好巧不巧,这次的凶案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有关。
跟在秦风身后进入院内,贺夕明快速打量起这栋别墅。
庭院的铁栏锈迹斑斑,花卉和盆栽也基本都枯萎。加上别墅大门的积灰,以及墙体上密集的爬山虎,显而易见这里已废弃多年。
就在贺夕明想要进一步将周遭环境的细节印入脑海时,秦风忽然回头问道:
“啊对了,内…内个谁,你早上吃了吗?”
“……还没呢,还有我不叫‘内个谁’,我叫贺夕明,这是您第三次忘了我的名字了,长官。”
贺夕明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根据他在车上对这个“流浪汉”队长的侧写,他判断对方是那种看似散漫大条,实则心思细腻敏锐的人。
他大概率并非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不过是想使个坏,敲打敲打自己这个“新兵蛋子”罢了。
似乎他曾经遭遇过一些心理创伤,靠外在形象的麻木、邋遢和轻浮来遗忘过去,并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工作中以逃避现实。
这种人,多半还是个酒鬼,免不了宿醉,他手里端着的保温杯里,很有可能是醒酒用的茶水之类的。
“别叫我长官,叫我秦队或者老秦就行了,没吃就好,嘿嘿~”
秦风掏了掏耳朵,神秘一笑,用沾着耳屎的小拇指向着贺夕明的脑门儿继续道:
“听上头领导说,你的能力有个副作用,若是陷得太深或受到极大刺激,容易伤到脑子?”
“…准确来说,是创伤后应急障碍。”贺夕明解释道。
“嚯~这我知道,就是那什么PDSD嘛~”
“是PTSD。”
“都差不多啦,”秦风耸了耸肩,“不过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个连环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可不是一般变态,小心别疯掉啊~”
“……”
对于秦风的“好心”提醒,贺夕明并无动摇。
从下定决心加入对策局时起,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光是为了妹妹的治疗费,也是为那些同样因病毒直接或间接遭受不幸的人。
在他看来,和那些被晶化病毁掉的无数家庭相比,那一成获得异能的人是无比幸运的。
可那些异能犯却滥用这份幸运,只顾满足自己的欲望,肆意妄为地带给他人不幸。
贺夕明无法饶恕这种行为。
这些渣滓,就应该被彻底抹除……
注意到秦风和贺夕明二人的到来,在别墅入口处执勤的一名年轻警员走上前来。
“对策局的,”秦风向其招了招手,“从现在开始由我们接手,不过在交接完成前还需麻烦你们一阵子,辛苦了。”
随手从褶皱的风衣口袋里掏出证件后,秦风顺带将手中的保温杯递给对方。
“呃……谢谢长官,我不渴。”
“嘿!说是给你喝的吗?我是让你帮我拿着,我可不想一会儿杯子上沾到血。”
“……”
不顾满脸黑线的年轻警员,秦风戴上一副橡胶手套便跨进大门。
这个人……性格真是糟透了……
如此想着,贺夕明向那名警员投去歉意的目光,随后也戴上手套,跟上秦风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