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赞恩寻到了一处激烈爆发的讨伐魔龙的战争中,等待他的,正是他寻找已久的堕神——马尔沃里奥。
在经历了七天七夜的大战后,马尔沃里奥用尖锐的龙爪贯穿了赞恩的胸膛,将他如同扔垃圾一般抛下悬崖。
悬崖之下,在耗尽最后一丝神力恢复肉体的伤势后,附着在安布罗斯身上的赞恩意志逐渐消散,而安布罗斯本体的意识正在慢慢复苏。
尽管被龙爪贯穿的疼痛迟迟不散,安布罗斯还是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了达因部落,他逝去的挚友珀西沃的妻子替他疗伤,并告诉他珀西沃曾在出发攀登前给他留下了一段话,记录在一张羊皮纸上。
上面写道:“亲爱的安布罗斯,如果你能活着看到这段文字,说明我已丧生在了攀登巨鹿峰的路途中,无需替我难过,安布罗斯。人生之不幸,是无法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人生之幸福,是可以保持真实的自我死去。能抛下对部落、对酋长的愚忠,鼓起勇气追随你攀登的我,无疑是幸福的。所以安布罗斯,请连同我的这份,顽强而勇敢的向前进吧,就像你曾经一直做的那样。——你的挚友 珀西沃”
挚友的遗言让安布罗斯重新振作起来,养好伤后,他再次前往了被野蛮人入侵的领地,发现魔龙马尔沃里奥竟也追到了这里,正在无情地砍杀着那些野蛮人。
安布罗斯这才恍然,原来不管是达因部落,还是入侵他们的野蛮人部落,都不过是被更高力量的天神之流任意摧残掌控的蝼蚁罢了。
安布罗斯胸中燃起怒火,紧握手里的长枪盾牌,拿着赞恩留下的武器,站在了野蛮人与马尔沃里奥之间,并非以达因部落战士的身份,也不是以巨鹿天神使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为凡人而战的凡人的身份。
马尔沃里奥一眼便认出了安布罗斯手里那黯淡无光的武器,嘲讽道:“天神附身时,你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一介凡人,是何勇气驱使你站在我的面前?”
安布罗斯答道:“你所践踏的土地,是你口中凡人的家园,天神也好,魔龙也罢,都休想再染指这里分毫。”
马尔沃里奥张开双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自不量力的凡人,“在领死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
“安布罗斯。”
战斗一触即发,安布罗斯在魔龙的吐息下被烧得面目全非,在巨爪的连番攻击下双膝跪地,不堪一击,即便如此,安布罗斯也没有退缩,越战越勇,他的意志力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曾经那些彼此视为仇人的野蛮人,也在此时高喊安布罗斯的名字。
当安布罗斯听到周围人的呼喊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坚韧的意志力点燃了长枪所拥有的力量,这股力量唤醒了安布罗斯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天神之力,他单膝跪地,奋力一跃,化作一团灼眼的流火直冲天际,斩下了马尔沃里奥的龙首。
这个曾经屡战屡败,任何人都孤立他的安布罗斯,如今以屠龙之姿,骄傲地屹立于战场中央,漆黑污浊的龙血腐蚀着他烧灼的皮肤,他却毫不在意,向周围人发出胜利的战吼。
然而,当人群怀着激动和崇敬簇拥而来时,安布罗斯却猛然发现,马尔沃里奥竟将其残存的意志附着于龙血中,不断侵蚀着自己的意识,妄图和当初的赞恩一样夺舍自己。
回过神来时,安布罗斯的周围已是一片尸山血海,他屠尽了野蛮人部落,以及自己的达恩部落,最后一个倒在他脚下的人,还是他挚友珀西沃的妻子……
安布罗斯绝望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他徒手刨着土,不分昼夜地为族人安葬,即便双手被泥土和碎石划得血肉模糊,也不曾停歇。
大雨倾盆,宛若命运的嘲弄,无情地拍打在安布罗斯身上,却无法冲洗掉他身上沾染的血腥,无法冲洗掉他所背负的罪孽。
这时候,魔龙马尔沃里奥的嗤笑声在他脑海中回荡,安布罗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心中却无比清楚,马尔沃里奥仍在和他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他必须……做一个了断。
安布罗斯迈着沉重的步伐,再一次攀登巨鹿峰,唯有在最接近天界的巨鹿峰顶,让赞恩再次降下意志,才有可能将马尔沃里奥彻底消灭。
然而这一次的攀登却艰难万分,马尔沃里奥无时无刻不在和他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安布罗斯前进十步,马尔沃里奥就控制着他后退九步,往往费劲心力却只能勉强迈出短短一步,有时甚至还在倒退。
他就像一块儿沉重的滚石,再怎么奋力推向山巅,也注定是徒劳无功。
每每仰望那遥不可及的山巅,安布罗斯就会感到自己如堕深渊。
这深渊中充斥着寒冷、饥饿、窒息、剧痛……
这是一场望不到尽头的残酷折磨,因为这具躯体连死亡的权力都已被马尔沃里奥的神力所夺去。
黑云翻墨,雪虐风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安布罗斯已经在麻木的重复中遗忘了攀登的目的,但心中那抹执念仍驱使着他前进。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哪怕被经年累月的风雪塑成冰雕,哪怕皮开肉绽、筋骨断折,连五感都已模糊不清,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侈。
仍要向前!
为了维持住自己的意识,安布罗斯用他那沙哑不堪的声音吟唱起了鸦羽鹿之歌。
在吟唱的过程中,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挚友珀西沃陪伴在他身旁,和他同进退,共生死,就和当初二人一同登顶时一样……
人生之不幸,是无法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人生之幸福,是可以保持真实的自我死去。
在魔龙的诅咒下,安布罗斯或许永远无法死去,但他却坚信,只要自己不向命运低头,只要自己仍在向上攀登,他的人生就是幸福的。
——
不知过了多少年,关于安布罗斯的传说流传到了后世,故事的结局却众说纷纭。
有人说,安布罗斯最终失败了,魔龙马尔沃里奥夺舍了他的肉身,从此蛰伏人间,等待着复仇的时机;
有人说,安布罗斯最终成功登顶,在天神意志的降临下,彻底消灭了魔龙,并真正得到了认可,成为天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也有人说,安布罗斯仍在攀登,不论过去、现在、将来;不论寒风、暴雪、下坠,他都不会停下脚步。
因为在攀登的过程中,他早就以凡人之躯,以骨中那团桀骜的风火之性,以胸中那颗不渝的岁寒之心,成为了他自己命运的主宰,成为了他自己的天神。
当后世之人再次攀登巨鹿峰,他们将不再孤单,因为安布罗斯的吟唱会陪伴着他们前行,吟唱着由凡人至以众神的不屈意志,吟唱着那首歌颂智慧、力量、勇气与生命的……鸦羽鹿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