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贺夕明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病床上，熟悉的病房内。
而在床边默默守候着他的，也是一个熟悉的人——姬雨晴。
与上次不同的是，今天的姬雨晴身着制服，举手投足间少了份随和，多了份工作时的那种严谨认真。
她俯身于床头柜，正拿着笔，在一张表格上书写着什么。
贺夕明微微探头望去，却见那是本应由自己来完成的巡逻报告。
“你晕过去后，小璃她就被警方带走，配合这起车祸的调查了。我就想着帮你们弄下报告，”用余光瞥见贺夕明苏醒，姬雨晴轻轻放下笔，看了眼手表继续道：“你总共晕过去两个小时十四分钟，而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先说说好消息吧……”贺夕明略显疲惫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制服不知何时被脱去，只剩下里面的针织内衬。
见他四下找寻，姬雨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件折叠整齐的制服递过去，正是贺夕明的。
“好消息是，你虽然因为失血陷入短暂晕厥，不过医生检查后说没什么大碍，这几天好好补充些营养就能自然恢复。”
“正好你最近在培训，相对来说轻松一些，应该不碍事。当然，如果你身体不适要请假，我也可以帮你说一声。”
“是么……”重新穿上制服的贺夕明，心有余悸地摸向脖颈，却并没有摸到尖牙留下的伤口。
他明明感觉，当时的自己差点被姜月璃那混蛋吸干了，为何只是被诊断为“没有大碍”？
难不成真的只被吸了很少的血，都怪心理作用导致了晕厥么……
“那坏消息呢？” 贺夕明接着问道。
姬雨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点开了一则网络新闻，展示给贺夕明看。
却见标题写着：《震惊！花季少女命丧车祸，对策局男子变态虐尸！》
新闻附上了几张抓拍的照片，分别是姜月璃被车碾过去的瞬间，以及贺夕明不慎将其头踹飞的那一幕。
“W…TF？”
不等贺夕明从迷惑中缓过来，姬雨晴又滑向了下一则新闻——《货车疯闯人行道，少女舍命救男孩儿！》
以及下下一则新闻——《异能少女当街显神通，配合男子上演“断头重生”。》
除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新闻，姬雨晴还从一些视频网站上，找到了一些打满了马赛克，却点赞评论颇多的鬼畜视频——
《这一脚，踢出整个盛夏。》、《探员的“拿首好戏”》、《真·接头霸王》……
“坏消息是，你要火了。”姬雨晴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让贺夕明属实难绷的话。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过后，是贺夕明那生无可恋的长叹：“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总之，这件事闹得挺大，由于目前暂定为普通车祸，所以全权交由警方负责调查和处理，咱们对策局则是着手解决这些舆论问题。”
姬雨晴说着收回平板，重新拿起了笔，继续写起报告。
“普通车祸么……”回忆起车祸发生前的种种细节，贺夕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名已然死去的货车司机，生前最后十秒内，其精神世界所展现的混乱，绝无虚假。
到底是突然精神病发作，还是单纯的酒驾、毒驾呢？
恐怕只有等待警方的尸检报告出来后，才有定论吧。
既然不由对策局负责，贺夕明也不再多想，转而关心起姬雨晴今天的考核结果：
“对了，你不是去参加中级探员考核的笔试了么？感觉怎么样？”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过，结果的话要下周才出来。”姬雨晴一边回着话，一边干脆利落地完成了那张巡逻报告，连同几张街景照片，放入一份档案袋交给了贺夕明。
“拿着吧。”
“多谢。”
“我现在得去公安那边接小璃了，你今天最好就在医院休息一天，明天身体无恙的话，就继续参加培训去吧。”
说罢，姬雨晴正欲离去，却在伸手触碰病房门把手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头补充道：
“你晕过去后，小璃那孩子也很自责，其实她最害怕的，就是不小心伤害到无辜的人，希望你不要过于为难她……”
“害，你想多了，我哪敢为难她啊……况且我也不小心给了她一脚，就当是互相抵消了吧。”贺夕明苦笑着摆摆手，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然而姬雨晴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贺夕明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关于小璃的资料，其实还有隐藏的部分。她血雾化时，其实会清楚地感受到每一寸肉体撕裂崩解的剧痛。”
“三年前她初次觉醒异能，根本无法忍受这种剧痛，直接导致了异能暴走，而她的双亲…正是被她暴走的异能误杀的。”
“像她这种危险的存在，即便是在那个俊彦学院，也是层层限制，严格管控，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她的这种经历，使她在重返社会时，会对各种规矩和条条框框表现出排斥，甚至是反叛。但我知道，她内心的本质，其实还是善良的。”
“正如你这两天所见，她表面上虽然骄横跋扈、口无遮拦，甚至有时还会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是的，其实她偷你钱包的事，我早就隐约猜到了。”
“但她在需要保护他人挺身而出时，却从来不会有片刻犹豫，哪怕每一次使用异能，都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痛。”
“她只是…渴望被人关注罢了……”
——
姬雨晴走后，贺夕明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她只是渴望被人关注罢了……
夸装的发色、黑色的指甲、暴露的衣装、叛逆的纹身、偷窃的戏耍、出言不逊的雌小鬼性格……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但是，这关我什么事？
贺夕明并不在乎姜月璃的过去，也不会因此和她共情什么。
他只知道，当姜月璃舍身冲向那名小男孩儿的那一刻，她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至少在贺夕明心中，她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探员。
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贺夕明浑身还是有种疲惫感，便决定依照姬雨晴的建议，今天就在医院好好休息一天。
坐在床上闲来无事，贺夕明便刷起了手机。
然而，他但凡随便一刷，便是和自己相关的新闻或鬼畜，越看越头大。
即便他相信，凭对策局的影响力，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大部分歪曲事实的新闻，和那些过于冒犯的鬼畜统统举报下架，他也没法轻易释然。
这好歹是贺夕明人生中第一次走红网络，却偏偏以这种荒诞的形式展开，让贺夕明心中五味杂陈。
“…这要是被妍妍看到了……嘶……希望不会吧，我记得她平常也从来不看新闻来着……”
就在贺夕明沉浸在自我的世界时，一道柔和中带着丝好奇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哦？怕被妍妍看到什么？”
贺夕明闻声看去，来人是一身白大褂的林心璐。
“林医生？你怎么来了？”贺夕明下意识收起手机，收起了原本懒散靠着床头的姿势，整个人坐直了些。
“刚刚在医院走廊偶遇了姬探员，她把你晕倒的事跟我说了，刚好现在不忙，所以就来看看你。”
“这样啊。”
林心璐找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二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贺夕明将今天的遭遇讲给林心璐听，并着重吐槽了姜月璃这个癫丫头。
只不过，当谈及姜月璃的身世时，贺夕明还是有所收敛。
亲手害死双亲，被送去如监狱般封闭的俊彦学院长达三年……
这种沉重的话题实在不适合放在闲聊里，贺夕明也识趣地一笔带过。
不过，即便是通过贺夕明这般克制收敛的讲述，林心璐还是能够精准地“直戳要害”，分析道：
“许多因过往创伤而转变得积极、强势、显眼的人，往往内心都藏着自卑和焦虑的一面。”
“也就是所谓的‘反向形成’——把无意识之中不能被接受的欲望和冲动转化为意识中的相反行为。”
“她这类人，往往因为自卑而追求优越感，甚至是轻视贬低他人，但另一方面，她又极度向往那些真正透露着自信和成熟魅力的人，渴望得到后者的认可。”
“能被她心目中自信且成熟的人认可，对于她而言，就算是摆脱内心自卑和焦虑，从而走向成熟的标志，如果没猜错的话，姬探员就是被她当作了向往的对象。”
……
林心璐的这番分析简直说到贺夕明心坎里了。
虽然和林心璐相比，贺夕明自认为他在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过于浅薄。
但他还是能够通过倾听，理解这其中的奥妙和逻辑。
由于林心璐还有工作，并不能陪贺夕明太久，关于姜月璃的心理分析便就此结束。
不过在离开时，林心璐像是忽然想起来般，告诉了贺夕明一个可以说是“惊喜”的消息——
她把线下签售会推迟了，改在了贺夕妍生日的那一天，也就是12月31号。
到时候，林心璐准备当着签售会现场所有媒体和书粉的面，宣布自己要送一位特殊的书粉，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礼物为一整套精心制作的纯手工书签，书签中的元素包含了她的每一部作品。
而这个所谓的“特殊的书粉”，自然就是贺夕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