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分析的不错，看来上学时学的挺扎实啊，”老徐认可地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尸体那已被警方法医剖开过一次的腹腔，继续道：
“这名死者，据说是在江边和女友散步时，突然大声嚎叫着跳江自杀的。警方对其胃部的食物残渣进行检验后，确定其在事发前大概一个小时左右，食用了一些橘子。”
“橘子？”这让贺夕明想起当初那场车祸，那辆撞毁的货车，货箱里装的的也是橘子。
似乎是猜到贺夕明的想法，老徐拿来一张检验报告递给贺夕明，“和其他自杀者胃中的水果一样，没有检验出任何毒性或额外添加的化学成分，不过……”
“不过什么？”见老徐停顿思忖，贺夕明追问。
老徐微眯着眼，继续道：
“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这些自杀者们生前所吃的水果，大都来自同一个产地，那辆货车运送的橘子，同样如此。”
“也就是说，自杀的诱因，很可能是出在这些水果的产地么……”
“不好说……可目前也只有这个方向有进展了，或许这些水果是受到了某种异能的影响，但无法被检测出任何异常也说不定。”
“听起来简直是防不胜防啊，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的。”贺夕明担忧地道。
“警方已经将市面上在售的来自该产地的水果全部下架了，已经售卖出去的，也费了很大功夫一一追回，至于有没有效果，只能慢慢等了。”
贺夕明本想问“等什么？”，但他很快又在心中给出了答案——等待自杀人数的变化。
“对了，”老徐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最近都在参加岗前培训所以可能没听说，针对这些水果产地的调查，警方一直未取得有价值的突破，现在正准备交接给我们对策局来负责，具体的派遣名单由宋局亲自安排，明天应该就会出来。”
“这样啊。”
“好了，大致情况你也了解了，今天的验尸任务可能有点重，做好加班的准备吧，当然，有加班费的。”
老徐说着，干净利索地戴上了一副乳胶手套，拿起手术刀，开始对这具溺水而亡的尸体，进行解剖。
贺夕明点点头，同样戴上手套，在一旁给老徐递送解剖器具，和检验器皿。
——
——
因为要加班，贺夕明便只能趁着工作的间隙，打电话给妹妹，告诉她今晚不能去看望她了。
让贺夕明感到欣慰的是，妹妹并未有任何抱怨或不满，反倒是懂事地表达了理解。
并温柔地体谅了贺夕明的辛苦，多次嘱咐贺夕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过于操劳。
和妹妹通完电话后，贺夕明心中一暖，连验尸的工作都更有劲了。
他也因此后知后觉，似乎自从妹妹和林医生相识后，她就变得越来越懂事，越来越积极乐观了。
还真是如林医生说的那样，和怎样的人相处，就会潜移默化地被怎样影响。
不过也是啊，等过了月底，妍妍就十七岁了，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啊，人呐……总是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成长的……
俗话说长兄如父，即便贺夕明和妹妹贺夕妍并没有血缘关系，这种责任感也一直深深扎根于贺夕明心中。
一直以来，贺夕明都有一种下意识的想法，那就是：妹妹比自己小五岁，她只是个孩子，需要细心呵护。
妹妹确诊晶化病后，贺夕明更是时常告诫自己：必须要尽到兄长的责任，代替逝去的父母照顾好她，为她遮风挡雨，不能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
正是这些想法，驱使着贺夕明在大学期间拼命学习，成绩每年都霸榜院系第一。
为的就是在毕业后能够在简历上增添光彩，好让自己获得高薪工作的机会，以承担妹妹的治疗费用。
而他之所以利用几乎所有课余时间，积极协助警方探案，也是为了增添履历，顺便还能赚点奖金，缓解这个悲催家庭的经济压力。
就结果来看，他的这一切努力，最终都取得了相应的回报。
对策局之所以这么看重他，不惜花费重金承担他妹妹的全部治疗费用。
自然不只是因为他的异能的特殊性，更因为他在大学期间，所表现出的那份优秀素质，以及多次协助警方探案所积累的丰富经验。
而贺夕明为妹妹付出了这么多，其实心底从未想过索取什么回报。
如果非要拿一样东西作为回报的话……
让妹妹露出开朗而幸福的笑容，看着妹妹越来越懂事。
对于贺夕明来说，应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回报了吧。
——
验尸的过程很繁琐，加之数量也多，总共花了近五个小时才完成了全部工作。
晚饭是老徐请客点的外卖，不过贺夕明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
当贺夕明一身疲惫地离开对策局时，已是晚上十点。
他的疲惫，一方面是来自于体力的消耗，另一方面，则是多次动用异能的精神消耗。
是的，贺夕明也在验尸的过程中，对那些自杀者进行了深度移情。
只不过，结果基本都不尽人意。
对于自杀类的案件，贺夕明无法代入凶手，只能代入自杀者本人。
这种代入往往更加折磨人，因为会将自杀者生前的挣扎和恐惧尽数重现在自己身上。
更何况，这些自杀者生前的情绪都过于激烈，且极其零碎混乱，仿佛是一群精神分裂症患者。
是痛苦、焦虑、抑郁、恐惧、绝望……等等负面情绪的聚合体。
受其影响，贺夕明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最后变得阴沉不少。
更让他心情糟糕的是，这次动用异能获得的收获实在寥寥。
在他的移情过程中，所有死者的精神世界都是混乱不堪的模样，根本无从分析。
这还是自贺夕明加入对策局以来，第一次动用异能，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一种莫名的挫败感在心中油然而生，让贺夕明在回公寓的路上，都有些自我怀疑，甚至是呼吸急促、焦虑不安。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被那些自杀者们海量的负面情绪影响了。
为了让自己尽可能放空大脑，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一回公寓就找上了姜月璃。
这个点一般姬雨晴已经睡了，而精力旺盛的姜月璃总是要看会儿电视再去洗洗睡。
贺夕明揉着太阳穴，一脸烦闷地坐到沙发上。
看向一旁正以葛优躺的姿势窝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物世界的姜月璃，说道：
“姜月璃，只要你帮我个小忙，你欠我的钱就可以无息分十二期还……”
“十二期？你隔这儿跟我玩某呗呢，不过……这还真是稀奇啊，”姜月璃表情怪异地坐起身，像是看濒危物种般，打量着今晚的贺夕明，“那个死正经的小明子，竟然也有找我帮忙的一天？嘿嘿~正好本姑娘今天心情好，说吧，你要干嘛？”
贺夕明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地请求道：
“麻烦你跟我吵一架吧，或者，就单方面辱骂我几句也可以……”
“哈？”听到贺夕明这奇怪的请求，姜月璃的小脸上，顿时挂满了迷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你不会是加班加傻了吧？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要求。”
“只管骂我就是了，你之前不是给我起过挺多外号的么？”
见姜月璃还是有些犹豫，甚至开始露出嫌弃的表情，贺夕明便换了种方式，叹息着解释道：“呼……我脑子现在很混乱，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而已……”
“真是这样么？你该不会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随你怎么想，你就说干不干吧。”
“呃呃……我…试试？”
于是，姜月璃便极为别扭地，开始辱骂起了贺夕明。
起初她还很收敛，有些放不开，属于是那种雷声大雨点小，完全没什么攻击性，让贺夕明听着没有丝毫感觉。
然而，当贺夕明喊了她一句“飞机场”后，原本压制的火力瞬间就上来了。
姜月璃开始展示她真正的实力，那架势，活像一只两眼冒火的疯狍子。
沐浴在这番言语攻击中，贺夕明终于得以彻底分心，摆脱脑中的那些纷乱情绪。
这种被一顿乱骂，骂得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贺夕明甚至在无意识间，露出了轻松惬意的表情，宛如刚从暴雪天进入室内，在壁炉前取暖一般享受。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和冲动暴躁、头脑简单的姜月璃互相闹腾一番，果然有利于调节他的精神状态。
可以说，这是一味独属于他的“偏方”，一味有些奇葩，但格外管用的“偏方”。
就在二人闹得如火如荼之际，客厅的沙发上，在贺夕明和姜月璃之间，忽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穿着一身粉色睡衣的姬雨晴，正端着杯热水，面无表情地小口喝着。
随着姬雨晴的忽然出现，场面顿时一寂。
“渴了，起来倒杯水喝而已，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姬雨晴没有看二人，将水杯放回茶几上后，便步伐轻盈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雨晴姐姐…我…我这只是在……哎呀！我这要怎么说嘛……”见姬雨晴毫无反应，姜月璃反倒越发的慌乱，她迫切地想要解释，却因为嘴笨，无从开口。
顺利完成岗前培训后，她还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姬雨晴——从今往后，会和同事好好相处，要尊重他人，不能说脏话。
而现在她的行为，怎么看都是在姬雨晴的心目中疯狂扣分啊！
不止姜月璃慌了，此时的贺夕明也有些汗颜。
“那个……雨晴啊，其实我们这是……呃……精神…按摩？啊对！这是一种比较新颖的精神按摩啦，是我拜托小璃她配合一下的，并不是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姬雨晴缓缓回头，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似乎是被二人的荒诞行径给逗乐了，“你们俩的关系，啥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才不好嘞！”
“好才怪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反倒让气氛显得更尴尬了。
不过姬雨晴倒是没有继续调侃，而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开口说起另一件事：
“噢，对了，差点忘记和你们说了，明天是秦队出院的日子，咱们一起去给他接风吧。”
“顺便，小璃也该和自己真正的上司好好认识认识了，之前在俊彦学院宣讲时，虽然秦队也去了，但基本都是我出面在弄，你应该还没见过秦队吧。”
“大概…没见过？”见姬雨晴没有再提刚刚的囧事，姜月璃这才输了一口气。
至于那什么“秦队”，她听都没听过。
毕竟她来对策局只是为了追寻姬雨晴的脚步，实际上并没有了解过多少，更别提这个一直在住院修养的神秘上司了。
“秦队要出院了？这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啊！”贺夕明倒是很期待秦队的回归，特异四科群龙无首的日子，总算是要结束了。
其次，他也很期待秦风和姜月璃这两个性格都不太讨喜的家伙，碰到一起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呵呵~庆祝是肯定有的，都早点睡吧，晚安。”姬雨晴冲二人点了点头，随后便回房睡觉了。
姜月璃这时才凑到贺夕明耳边，好奇问道：“欸，你跟我说说，咱们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贺夕明轻笑一声，故作神秘地答道：“他啊……一个负责的‘流浪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