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江北对策局大楼二层，特异四科审讯室外。
秦风伫立在审讯室那面又长又宽的单向玻璃前，视线穿透玻璃，望着审讯室内那个被铐住的沧桑老人，以及正在对老人进行精神鉴定的林心璐。
在如山的铁证前，“水果杀人案”以及“壤尸案”的凶手，已经锁定为贾垚无疑。
虽然秦风心知肚明，这些天的调查下来，仍存有不少疑点，很难不让人耿耿于怀。
但他同样也清楚，这起案件实在不能再这么耗着，得进行收尾了。
哪怕确实存在没有被侦破的细节，也必须放出一个结果，给公众一个交代。
从第一个自杀者出现以来，即便对策局已经尽力封锁消息，限制媒体方面的传播，却还是避免不了社会上逐渐升温、持续发酵的恐慌和舆论。
一些受害者家属，甚至出现了当街打砸水果店的极端报复行为，或拉起横幅宣传水果导致自杀的情况，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大量水果店被迫关门歇业，菜市场和超市也纷纷下架了所有水果，街边的垃圾桶内更是成堆的水果被丢弃浪费，弄得整个江北市的民众“谈果色变”。
……
要解决眼下这种情况，没有什么比“公布凶手落网”这一强心剂般的举措更有效了。
于是，来自对策局高层的催促，以及市政府那边的施压，都令负责此案的秦风，不得不尽快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不论这个句号是否圆满。
在彻底结案前，只差审讯出贾垚的杀人动机，以及是否有同伙，或是未被发现的受害者。
鉴于贾垚可能存在大脑损伤或精神方面的问题，秦风在不久前，让姬雨晴和姜月璃二人带贾垚去医院做了脑部检查。
派人将贾垚接回对策局后，又让林医生负责为其进行专业的精神鉴定。
此时的秦风，正一边等着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果，一边等着林医生这边的鉴定结果。
他瞅了眼审讯室外墙上的挂钟，心中计算着时间，觉得医院那边的结果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秦风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姜月璃发来了消息，是贾垚的检查单和脑部CT结果等等。
消息刚发来没几秒，姜月璃的电话也随之而来。
“老大，检查结果刚出来，我发给你和林医生了。”
“嗯，辛苦了，你和雨晴把医院那边的事处理完后，尽快赶回来。”
“欸？雨晴姐姐她早就提前走了啊，她让我在医院等结果，说是她自己有些事情要回对策局处理，我还以为是老大你把她叫回去的呢，她还没到么？”
“没有。”
“可能是路上堵车了吧。”
…
挂断电话，秦风隐隐觉得，姬雨晴这两天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总是不和他打声招呼就擅自没了行踪，倒是事后都有过解释，不过这些解释就和她的表情一样简练而省略，看不出什么。
以秦风对姬雨晴的了解，后者对待工作的态度，一直是认真且严肃的，不太可能做出擅离职守的事，所以秦风也就没有追问。
雨晴她，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注意到林心璐从审讯室内出来了，秦风不再多想，第一时间迎上前去：
“林医生，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小璃她应该也发给你了。”
“好，我看看。”
林心璐闻言拿出手机仔细翻看着，很快便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嗯……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贾垚的脑前额叶有受损迹象，这正好对应了他接受精神鉴定时，所表现出的混乱的精神状态和认知障碍。”
“脑前额叶受损？是因为异能的副作用导致么——具体是有什么表现呢？”秦风眉头微蹙，追问道。
林心璐便解释：
“脑前额叶损伤的主要症状，在性格方面表现为多疑，夸张，欣快，烦躁及情绪不稳定等，在行为方面表现为缓慢，粗暴，孤僻，任性及荒诞无稽等，不能够集中精力去观察思考，不能够做出复杂而缜密的逻辑推理，什么事一晃都忘记了…”
“我曾经的一名病人，就因脑前额叶损伤而性格大变。她曾经是公司里的交际花，业务能力也十分出色，却因为一次车祸伤到了脑子。”
“从那以后，她面对纷繁复杂的环境无所适从，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也无可奈何，既不总结、不吸取以往的经验、教训，又不计划、不安排将来的工作。”
“凡事无动于衷、我行我素，变成了一具麻木的傀儡，别说工作了，连生活都难以自理。在临床医学中，这些症状被命名为‘额叶综合征’。”
秦风摸着胡子，消化着林心璐的这番话，喃喃道：
“嘶……可这个贾垚，明明一个人离群索居生活的好好的啊，而且还能逻辑清晰地在我们前往调查他果园的半路上制造‘意外’，难不成这种症状有时发作有时正常？”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林心璐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我给他做完精神鉴定后，他原本混乱的精神状态又突然恢复了，还冷静地说是要见这起案子的负责人。”
“噢？有这事……”秦风眉头一挑，正好他也准备趁贾垚精神状态还算好的时候进行审讯。
于是，秦风进入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一打开，他就注意到贾垚的视线死死咬住了他。
那眼神就像是一条凶猛的眼镜蛇，和先前他接受林心璐精神鉴定时，所展露的那种迷茫和麻木截然不同。
秦风单刀直入，拿着一厚摞资料重重拍在了审讯桌上，朗声开口道：
“贾垚，你涉嫌多起谋杀案，甚至还有危害公共安全的嫌疑，现在……”
然而，不等秦风将审讯话术展开，贾垚直接打断道：
“我全都招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我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做了这一切，和我的病无关。”
“什么？”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秦风的意料。
他其实也预想过贾垚直接认罪的情况，但即便是要认罪，也可以甩锅给自己的病情，从而逃脱死刑的制裁，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但贾垚却强调自己作案时是清醒的，这简直把有利于自己的因素全部舍弃了。
贾垚主动认罪，原本的审讯也就变得简单多了。
而在这期间，秦风接到了夏杰在法医实验室打来的电话，补上了最为直接且关键的最后一条证据。
夏杰通过DNA对比，确认那些水果中残留的HC细胞，正是来源于贾垚体内。
而在逐一确认那些壤尸的身份后，发现其中有几人，是曾和贾垚有过冲突和过节的果农，其余则是一些失踪的游客。
这毫无疑问，彻底坐实了贾垚的凶手身份和杀人动机。
就在秦风记录完毕，准备宣告结案的时候，审讯室忽然走进了一个身影。
“秦队，先别急着结案，我还有话要说。”
来人正是贺夕明，原本在审讯室外等候结果的林心璐，也紧随其后进入审讯室。
“夕明？你不是还在医院养病么？你和林医生……”
秦风的视线在这二人“早有预谋”般的神情间来回移动，很快，他便猜测出个大概：
“臭小子！合计着你是在装病啊！还让林医生帮你打掩护是不？”
秦风故作不悦地扯了扯嘴角，心底却是清楚，贺夕明这么做一定有其用意。
“对不起，秦队，这次确实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贺夕明低头道歉，眼中短暂流露出一丝愧意。
不过很快，这丝愧意又转变为一抹坚定的神采，随着贺夕明伸出的右手，如同出鞘的利刃，一同指向贾垚的方向。
“我已经找到了充足的证据，可以揪出真正的凶手。”
面对贺夕明来势汹汹的指认，贾垚嘴角一抹轻蔑的笑，悻悻地道：
“小伙子，看来你是白跑一趟了，我刚刚已经认罪，用不着你辛苦收集的这些证据了。”
秦风眼神复杂地看着贺夕明，轻轻点了点头，以证明贾垚所说皆是事实。
贺夕明却不以为意，拿来一张椅子便在审讯桌前和贾垚面对而坐，自顾自地说着：
“从这起案件的一开始，我们就被你事先设计好的‘饵’给骗了。”
“这两天，雨晴暗中帮我收集了不少之前未曾关注的信息，其中就包括近两年来，你果园接的所有订单。”
当贺夕明提到姬雨晴时，秦风眼中闪了闪，自然是联想到了姬雨晴这两天的反常表现。
原来雨晴也掺合进去了啊……
竟然能说服雨晴干这事，好小子……
秦风并未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而是默默听贺夕明继续说下去：
“根据订单显示，除了江北市外，你果园也常为一些县城的渠道供货，然而这次却只唯独接了江北市的订单，这导致只有江北市出现了因水果而自杀的现象。”
“假设这是你刻意为之的，那么目的是什么呢？我想，应该就是为了让江北市对策局来负责此案，且尽早将注意力放到梨山这边吧。”
听到这里，贾垚忍不住嗤笑道：
“呵呵~你这岂不是在说，我是没事找事，故意引麻烦上身咯？”
“不，不……”贺夕明缓缓摆动着食指，否定道：“与其说这是在引‘麻烦’，不如说是在处理‘麻烦’。”
“处理麻烦？”贾垚神情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不屑。
通过侧写，贺夕明捕捉到了贾垚心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紧张，便加快语速继续道：
“是的，你的麻烦来自于你曾经犯下的罪孽——那些埋藏在果园地底的‘壤尸’，以及你那因这具躯体的年迈而愈发不受控制的异能。”
“你知道这些‘壤尸’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你担心若是到了那时，你的这具身体彻底失控，会间接暴露你异能的另一种用法——融合意识，夺舍他人。”
贾垚的瞳孔猛地震颤，贺夕明乘胜追击：
“你靠着这种能力，经过精挑细选，夺舍了一具你朝思暮想的年轻躯体，但为了这个新身份今后万无一失，你决定将遗留在‘梨山’的麻烦一次性给解决掉。”
“所以，你主动放出了‘饵’，也就是那些沾染了‘壤尸’痛苦意识的水果，为的就是将我们江北对策局钓去梨山，而之所以选择‘钓’来江北对策局，正是因为你的新身份和江北对策局有关。”
“如此，你便可通过你的新身份介入调查，再经过你一步步的谋划，在调查过程中殚精竭虑，一点点加深我们对‘贾垚’这个旧身份的怀疑…”
“一点点将这些可能会影响你新身份的遗留‘麻烦’主动暴露出来，并将所有罪责都抛给旧身份，一并打包处理掉！”
“没猜错的话，你的这个新身份的名字，是叫做夏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