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知道,要想顺利逃出这个戒备森严的地方绝非易事,更别说还要带上残疾的弟弟。
她必须耐心地等待一个时机。
在理想的时机到来之前——
木子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弟弟;
装作自己坦然接受了这里扭曲的生活;
同时还要忍受沉溺于富裕生活,不惜助纣为虐的母亲;
在这个过程中,木子尽可能去讨好着那位“新爸爸”,以获得对方的些许好感和注意。
偶尔对方心情好,会让属下带木子去城里玩,木子也趁此机会熟悉了离开园区的路。
渐渐的,木子发现了逃跑的机会。
园区的角落的一处铁丝网有些破损,勉强能让小孩子钻过去。
于是趁着一个寂静的深夜,木子背着弟弟从铁丝网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园区外围的猎犬嗅到了姐弟俩的味道,立马警觉,吠叫起来。
听到狗叫声,哨岗的探照灯第一时间射了过来,很快便发现了逃跑的姐弟二人。
刺耳的警报当即便被拉响,覆盖整个园区。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驱使着猎犬,朝姐弟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木子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但她跑不快,弟弟对她来说太重了,重得仿佛能将她的脊梁压断。
但她不能停下脚步,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近了……
那晚真的很冷,也很黑,黑得深邃,令人窒息。
木子哆嗦着,不断向黑暗深处迈去。
她怕黑,但更怕被身后的那群“恶魔”追上。
“姐姐…我怕……”
弟弟颤抖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别怕,姐姐会带你逃出去的,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木子强作镇定地安慰道。
但她这句安慰还未说完,一声振聋发聩的枪声便响彻夜空。
“砰——!!!”
木子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将她小小的身体击倒在地。
她感觉到背后有些湿润,还有些热热的。
她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意识到了,但不愿接受现实。
她咬着牙,再次背起弟弟,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继续向前跑。
然而仅仅跑了几米的距离,她便再次摔倒了。
这一次,是被地上的石头绊倒的。
木子摔倒在一条肮脏的水沟里,磕破了头,弄得满身泥污。
她晕乎乎地想要站起来,但她做不到。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而且…也没有意义了……
她看到一道道刺眼的灯光伴随着犬吠声将自己罩住,她看到弟弟的面孔静静埋入泥泞中,一动不动。
木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是噩梦。
如果是,她希望快些醒来。
如果不是,她希望自己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
可命运是荒谬的,它总是会毫无道理地击碎你心怀的所有愿景。
当木子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地下室。
身旁,是弟弟留有余温的尸体。
木子整个人陷入了呆滞。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死亡”。
不知为何,她没有哭,而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想。
她觉得躺在地上的那堆肉不是她的弟弟,只不过是长得很像的一具“人偶”。
木子醒来后不久,几位医生打扮的人进入了地下室,给她抽了血,还给她做了些简单的体检。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将那具刚死不久的“人偶”带走了一段时间,再次送回地下室时,木子看到“人偶”身上少了许多“零件”,变得残破不堪。
木子仿佛从中窥见了自己的结局。
她嘶声尖叫着,发疯般砸着地下室的铁门,用手抓、用脚踹、用头撞……留下道道血痕。
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不想沦落到这种下场。
可并没有人理会她的发狂,任由她累倒在铁门前。
当铁门上留下的血印都已干涸的时候。
门终于开了,来的,这片园区的负责人,是木子的那位“新爸爸”,身旁还跟着他的管家。
管家端来一个餐盘,当着木子的面揭开了餐盘盖,里面是一盘热气腾腾的烤肉,和一杯水。
或许是屈于恐惧下意识想讨好,又或许是此时的木子实在又累又饥又渴……
她从管家手里接过餐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块肉的表面有一股恶心的怪味,像是汽油的味道,但木子还是很快便吃完了,连杯子里的水也喝到一滴不剩。
见她如此,木子的“新爸爸”对身旁的管家说了些什么,管家用中文和木子复述了一遍。
他告诉木子,木子的母亲已经因为她弟弟的死而疯了,不久前自焚而亡。
这盘子里的,就是木子母亲的“一部分”。
说完这些,他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再次将木子一个人留在了地下室。
木子瘦小的身子摇摇欲坠,脸上却带着病态的笑:
“呵……骗人的吧……哈…哈……一定是想骗我…!我才不会上你们这些恶人的当……!”
她就这样欺骗着自己,将身子缩在地下室的角落,又哭又笑,恐惧着被取走器官的那一天,如同一个等待行刑日期的死刑犯。
时间,就这么无情地流逝下去。
木子不知道具体过了几天,地下室里看不到太阳。
她只知道,她在地下室第三次醒来,是被剧烈的爆炸声和连续不断的枪声给吵醒的。
那动静非常大,甚至将地下室的那盏老旧吊灯给震碎了,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一些碎片还划伤了木子的脸,她却对脸上的血满不在乎,眼神空洞得像是一个死人。
那天的动静过后,就再也没人接近这间地下室了。
没有人给她送来食物和水,也没有人来取她的器官。
似乎她被彻底遗忘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而她弟弟那具残缺的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了,散发着诡异的恶臭。
日子一天天过去,愈渐残酷的饥饿侵袭着木子的理智。
本就身材纤瘦的她,如今饿成了皮包骨,饿得视线模糊。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了……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不管心中的声音如何作响,她的身体却还有求生的本能,这种本能十分的顽强,如同木子的这一生。
这种强烈的本能给了她活动身体的力量,还不断在她眼前制造着幻觉。
她看到了弟弟在黑暗中向她走来,微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很温暖,让木子留恋其中,无法自拔。
弟弟仰着头,带着祈求的语气对她说道:“姐姐……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刺穿她心脏的箭矢,让木子感到无边的痛苦。
为什么弟弟要对他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呢。
为什么…为什么……
木子她想不明白啊,可是…如果弟弟这样期盼的话,她也只能活下去了吧。
毕竟,她是姐姐啊,她不能辜负弟弟的期望。
是啊,我要活下去……
不论以何种丑陋的姿态……
我也要活下去。
木子跪倒在弟弟的尸体面前。
她那稚嫩的小手因营养不良变得干瘪,不断颤抖着,攥住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
玻璃碎片划伤了她的手心,鲜血混杂着汗水和污渍在皮肤上糊成一片,散发出令人不适的腥气。
玻璃的尖端同样浸染着少女的血,不多,但格外鲜艳。
在重力的作用下,汇聚成某种“决意”,滴落在面前这具已经开始发臭,曾被她唤作“弟弟”的尸体上。
她不能就这么死去,她的身体需要养分,她要活下去。
就像吃下母亲的肉那般……吃下弟弟的尸体,活下去。
。。。。。。
多日后,当地负责打击诈骗集团的特警们救出了木子。
原来,先前木子在地下室听到的那些爆炸声和枪声,正是警方和园区的犯罪分子们交火。
那位园区负责人在交火中毙命,其余的小喽喽则是作鸟兽散,慌不择路地逃离园区,更没有人会去管木子了。
由于木子所在的地下室十分隐蔽,警方发现这里的时间不可避免的迟了些。
不论如何,木子最终得救了,她成功逃离了这个“地狱”。
她得救的那天,恰巧还是她的生日。
这是她出生以来,唯一一次独自度过的生日。
只不过,这次生日过后,名为“木子”的少女,永远死在了昨天。
从这副“残茧”中诞生的,是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