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的话,能跟咱聊聊吗?」
「嗯?可以是可以……」
我正躺在绘里的床上,与绘里在一个被窝里,而抱着会理的目的是为绘里取暖防止她病情加重。
我侧过头和绘里的姐姐对视,一边回应她的请求。见到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没有起初那么紧绷了。
「说句实话……其实我也不算反对你们,就是单纯有点对绘里不放心,还有就是担心她对别人来说也难照顾的。」
她顿了一会,帮着我和绘里把被子向上提了提,还不忘将被子的缝隙塞起来防止漏风,这一举动让我有些意想不到。
绘里的姐姐此刻所表现出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同,就好似换了个人,如果说之前的她是成熟、冷静、彪悍,那么此刻的她就是完全在这几个词的对立面。
她给我的感觉异常的温柔细腻,全然不见前些日子所见到的那副让我甚至有几分畏惧可言的气势。
她伸出的手臂悬在半空中,许久后又颤颤巍巍地收了回去,她眼帘下垂,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就像你看到的,我妹妹她……其实身体挺差的,从小就是这样,所以哪怕你们日后一起生活,她可能也会十分折腾人的……」
有关这点其实我并不觉得算是什么大问题,毕竟绘里学习成绩那么好,估计应该也很少外出运动。说白了就我来看应该只是缺少运动罢了,于是我很随意地回答了。
「嘛……这个应该只要多加强锻炼应该会好些的吧?」
「并不是的……她有基础病的,天生就是身体虚弱,体力上对比到同年龄的人也是很差,小时候带她出门,她几乎都走不远就瘫在原地了。」
「……是得了什么病吗?」
「听爸妈说是先天性贫血,说是前些年一次突发晕倒的时候才查出来的。」
绘里的姐姐原本颤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在我余光边缘,她的右手已经在我不觉间攥成了拳头。
有关先天性贫血我还是知道的,是一种遗传缺陷病症,说白了是无法根治的,也就是伴随一生的疾病。
这种病症虽不至死,但起所引发的病症,却会时时刻刻折磨着患者。低氧环境容易引发昏厥,日常则可能出现乏力、头晕等症状,面色苍白是先天性贫血最常见的体征。
突然间我也才恍然大悟,也算是终于知道了之前和绘里置换身体的时候,为什么总感觉身体力不从心,或者是有的时候会突然发晕的情况了。
最讽刺的却是她那苍白的肤色,那是令无数人憧憬的肤色,然而这还是因为病症导致的种种表现,究其根本就是对于绘里来说的痛苦。
不知不觉间,我紧抱着绘里的双臂变得更紧了。绘里在我的怀里蠕动着想要挣脱我双臂的束缚。
绘里迷迷糊糊地想要挣脱,嘴里还含糊地哭丧着:「胳膊……好疼……」。
伴随绘里的不快的呻吟,随着注意力重新回到现实,从胳膊传来的是硌着硬物的感觉,我才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她,硌人的是绘里纤细的小臂。
我立刻放松了双臂的力量之后,随之绘里却贴盲目地用脸蹭寻着我的胸口,在碰到我的胸口之后脸贴地更紧了。
我用环过绘里身子的手托着绘里的头,将她搂在胸口,我低着头可以隐约从缝隙之间看见她脸上安心的表情。
「所以说……你真的愿意去和这么麻烦的她在一起吗?说实话就连我照顾她也都觉得费劲,你真的有能力和毅力坚持地下来吗?」
这一句话距离上一句隔了许久,听语气也大概是已经冷静下来了。同时刺骨、尖锐的感觉,随着她冷不伶仃的话语从我的背后传来。
我暂且无视了她的问题,反而更加细微地加大了力度,抱紧了绘里。
我没有与绘里的姐姐对视,但是我内心十分生气,毕竟那可是绘里的姐姐,况且绘里似乎还不舒服,因此我并不想吵醒他。
我用着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答:「你真不怕绘里伤心吗……当着她的面前说……」
绘里的姐姐没有立刻急着反驳我,听着衣服摩挲的声音,还有椅子在地板滑动的声音,她应该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句话我只是问你……况且她自己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要不她也就不会和之前那样相比,变化那么大了。现在的她,正是因为想要照顾你,或者说想减少你的麻烦,她现在才如此拼命学习的,各种方面的知识。」
「诶?她难道不一直都挺爱学……」
绘里的姐姐打断了我,字字之间带着愤怒,安静的房间可以让我听清楚更细微的声音,耳边能听到骨头因为摩擦而产生的『咔咔』声。
「爱学习?呵……她以前学习可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甚至于在家里做家务也是少见的情况。」
「什么……」
原本完美无瑕、全能全知,勤快而又乐观的绘里的形象在我的内心瞬间崩塌,然而让我最崩溃的是,小学的三年和高中的这一年,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最真实的她的模样。
与此同时,我因为绘里姐姐所讲述的真相又一次感到了动摇,就像是内心有种负罪感一样。
「但是她现在变了,在和你接触后变了,什么都想自己做,处处只为你着想,在家的时候也总是时不时提起你,她甚至完全不顾她自己本就残破的躯体,那种高强度的劳累说白了无异于自杀!」
原来绘里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吗……
原本我还以为她本来就是这样……
也许是过了气头,绘里的姐姐还有些喘着粗气,和刚刚判若两人地和我道歉:「……抱歉,是我言重了……不过我身为她亲姐,我还是要说最后一句,请不要让绘里太累了。劝劝她,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尽可能照顾她。」
看我许久沉默不发言,绘里的姐姐反而有些滑稽地出乎意料地先慌张了起来。
「这……这是我作为她家人亲姐应该说的,倒不是有别的意思哈……不是批评你……」
「……嗯。」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呼了口气换上了笑脸,「小孩子贪玩也很正常嘛!咱那会也是这样,总之长大都是需要契机的,就像我妹那样,她现在可是天天念叨你。」
「契机……?」
「你看,我妹她这么多的改变都发生在你们亲密之后,这不很明显的嘛,你就是她改变的契机,所以说你也就差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这个契机啦,换个角度说,就是替你的女朋友着想。」
虽然感觉这句话很牵强但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不知道她此刻说这句话有什么意义,不过或许是为了激励我吧,不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是认可我了吗?
不过说到责任的话,作为一个合格的伴侣,应该是能保护和陪伴另一半才对,也就是说让另一半尽可能开心。而有关这一点,绘里已经完美的做到了。
我看着面前熟睡的绘里,平时活泼可爱却又偶尔会有些娇羞的绘里的既视感印在眼前。
倘若她没有生病,倘若我打雪仗没有那样对她,倘若我有及时阻止绘里改试卷到那么晚的话……
关键最不能让我原谅自己的,还是自己那愚蠢且愚钝的反应弧,她身体不好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却全然没有想到过这是病的可能。
倘若是作为伴侣来说,真的是太不合格了……
明明绘里都已经开始处处为我着想了……
此刻虽然我还无法理解责任是什么,但是沉重的愧疚感让已经让我的眼角溢出了眼泪。
眼泪经过我脸颊的路径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就好似连着那内心的负罪感一起。
巧合的是,就在我流泪的时候,绘里在被窝里无力的双臂重新动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怎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腰上,另一只手完全环绕地抱着我的左臂。
眼泪从我的脸颊滑落,我也因为绘里这不知道是出于不经意还是说故意的动作在一瞬间获得了慰藉。
「哼哼……我和绘里早已约定好了哦,所以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我虽然还在微微哽咽,但我的话语一定已经传达出了我的意思了。
绘里的姐姐重重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我埋怨地看着她,她毫不在意,带着略微听上去像是在忍笑的语气说:「是吗……呵呵,那我日后可是会好好监督你的啊,毕竟那可是我最疼爱没有之一的亲妹妹哦?」
如此说着起身离开,最后消失在了门口。
看着面前的绘里,联想到绘里的姐姐所说的意思大抵是认可我了,我有些偷偷地愉悦了起来,再联想到期间多次被质问的情节,违和感由然而生。
至此我才终于发现了盲点。
「什么嘛……总感觉我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每一次的质问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目的就是促进我们的感觉或者让我坚定信念,说白了完全就是按照别人写好的剧本被按着头走啊。
不过……
也不坏,不是吗?
哪怕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但是我和绘里直接的羁绊只要还在,那么我们就一定会长久的走下去,谁还在乎那么多呢?
嘛……就这样吧!
不断尝试着守护绘里的最本质的样子就是我的责任,今日也好以后亦是如此。
这一夜,我抱着绘里进入了梦乡。绘里的脸颊很温暖,也很柔软,胸口传来的热,流经胸腔,传至了我的全身。
寒冷的夜晚,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