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六年前的典藏品，千叶10：1还原红色战装限定版，现在市面已经基本买不到了，收藏价值很高，你确定要卖掉吗？”
“嗯……”
“我记得你很喜欢千叶吧？”
叶谣紧张叩击玻璃柜台的手一滞，他苦涩笑，“没……没办法，出了些难以启齿的事。”
“缺钱了？”店长瞥了一眼，见那个经常光顾店里的小男生沉默，立马便猜到原委。
“其实我可以借你一点，不需要利息。”店长漫不经心说道。
“诶！真的可以吗？”叶谣又惊又喜，反应过来，却又感到顾虑，“可我没什么能回报您的……”
“别误会，我不为挟恩图报，也不是出于善良。”
店长一边擦拭桌上的手办盒子，一边缓慢解释。
“这套收藏品在黑市价格很飘，我没法给出一个确定价格，给多了我会亏钱，给少了又会败坏我名声。”
“况且我喜欢的一直是新生代魔法少女，并不愿夺你所爱。想来想去，干脆借你一点吧，反正等你经济状况稍缓，肯定会过来赎回，一前一后没区别。”
话虽如此，但叶谣心底很清楚无息借款背后代表了怎样的善意，他朝店长深深鞠了一躬，真挚道：“谢谢您。”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身上宝贵的‘诚实’吧，今后也请继续诚实下去，做个乖孩子。”
“嗯！”
叶谣很认真点头。
心暖暖的，他打定主意，绝对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绝对不会背叛偶像的鼓励，也绝对绝对不会……变成坏人。
“什么嘛，又是怂回去的选择。不当魔人被欺负，当魔人还被欺负，那你这魔人不是白当了吗？”黑猫趴在一旁，伸了个懒腰，嘟囔着吐槽。
叶谣没管黑猫的阴阳怪气，他把手办小心放进包装盒，又塞回书包，随后乘坐公交车赶去上课。
一天课罢，放学路上，叶谣果然被几个校内混混拦住。
“朋友费和道歉费准备好了吗？”
“嗯……”叶谣蜷缩在墙角，他鼓起勇气，“这、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们也知道我父母出了车祸，哪有钱一直给你们？”
“那是你的事。”黄毛面无表情，他一把抢过叶谣书包，粗暴翻找着，文具课本被他扔了一地。
翻到那盒千叶手办时，他忍不住嘲讽：“什么娘娘腔废宅，竟然喜欢这种东西，真够恶心的。”
“你……”叶谣微微恼怒，然而对方只是扬了扬拳头，就逼叶谣把反驳的话给咽回去。
最终黄毛翻出叶谣书包里所有钞票，又撕开夹层，确认没有遗漏，才把破破烂烂的书包还给他。
叶谣低着头，默默收拾地上的狼藉，把散落的课本文具一件件捡回来。
生气吗？
当然是生气的，心口好像有团爆裂的火在烧，灼得嗓子疼。
然而冲动只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让人失去辛苦维系的优雅，与底线的矜持。他也曾冲动过，可那一次，他得到了刻骨铭心的教训。
不管怎样，这件事终于结束了，拿到钱，混混就不会再纠缠他了。
他终于可以继续好好上课，好好生活，好好养育妹妹成人，好好地……
“啪。”
一只脚踩在他正捡的钢尺上。
抬头，是另一个不认识的混混，而其他几人在后面对他指指点点，怪异地笑。
“听说你爹妈死了？那手头岂不是很拮据？肯定吧，都没钱交朋友费了。”
那人自言自语，然后忽然俯下身，玩味道：“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赚钱的好门路，保证赚！”
“我……我不去……”叶谣小声抗.议。
“别急，你先听我说完，我朋友新开的店在招工，你只要穿上隔壁女校的夏装，陪喜欢你这类人的大叔去旅馆喝喝酒、约约会，就能拿一个小时五百元，到时候七三分成，怎样，是不是很赚？”
叶谣瞪大眼，即便他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揣测，却依然没想到，对方会丧心病狂至这种程度。
他本打算虚与委蛇，可忽然，他注意到，这个混混头子眼眸中，贪婪急迫的神色。
【不、不对！】
叶谣浑身寒毛直竖，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协商”、不是“劝说”，而是他们已经把自己卖出去了！
为了钱，为了利益，他们恐怕就是绑，也要把自己绑过去！
【逃——！】
叶谣心中转瞬间作出决定，几乎毫无犹豫，他猛然弹起，一脑袋撞在混混头子疏忽防御的鼻梁上，随即借对方吃痛拔腿逃走。
“傻愣着干嘛？追啊！”
不出叶谣所料，后面那群人原本在发懵看戏，混混头子一开口，立马如梦初醒，对叶谣紧追不舍。
“呼……呼哈……哈……呼……呼……”
糟糕的体育水平再次拖了后腿，即便叶谣拼尽全力，也没能甩掉那些家伙。
肺喘得要爆炸，双腿如灌铅般沉重，酸麻欲死，叶谣越跑越慢，混混也察觉这点，甚至猫戏老鼠般故意将叶谣赶到荒无人烟的区域。
当叶谣反应过来自己离治安署越来越远时，一切已经晚了，他茫然望着前方湍急的大河，一股绝望与愤恨的情绪覆满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呢？我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叶谣喃喃自语。
黑猫忽然蹿上他的肩头，与他一起眺望白浪，那充满暗示和煽动的声音在叶谣耳边响起：
“安啦安啦，这不是很明显吗？你当然有错，契主，你错在弱小、错在软怯、错在愚善。”
“愚善？”叶谣猛转头，红着眼眶，与黑猫深邃的竖瞳对视。
“别这么凶嘛……我知道契主你想问什么，善良当然是美好的品质。可契主你有没有想过，同样是做善事，为什么魔法少女和企业家可以享受世人的追捧和崇拜，而你，还有你的父母，却落得如今这么个啼笑皆非的结局？”
叶谣沉默，忽然间，泪水娑娑坠下。
他回忆起那天，他因为冲动和任性，吵吵闹闹央求爸爸妈妈停下来帮助一个倒在路边的醉鬼。
在他的加油打气声下，身材瘦弱的父母合力将醉鬼拖离马路，安置在路旁的荒地。
可就在父母去收回后方警示路障的时候——另一个醉鬼开着130迈的豪车，疾驰而来，短短三秒，就将他的家庭撞得支离破碎。
“我只是想帮助他……”叶谣眸光逐渐黯淡，“这样……难道也错了吗？”
“当然——错了。”
黑猫继续蛊惑，它干脆无视重力，飞到叶谣面前，捧起对方满是泪痕的脸。
“不过，错的不是帮助，而是你，你弱小，你没有力量，所以什么糟糕的事都会落到你头上。善良是强者对弱者的让步，你是强者吗？你配让步吗？千叶有魔法少女的力量，你有什么？”
叶谣不发一语，他双拳逐渐攥紧。
“承认吧，契主，没有暴力支撑的善良，一文不值。真正的‘善’者，必当也是绝对的强者。出于善意的忍让只会换来他人得寸进尺，你应该做的，是去帮助那些值得你帮助、配被你帮助的人。”
“至于剩下那些，不配得到帮助、仇视你、惹怒你的家伙，你应该……”
它笑起来，露出尖锐的獠牙：“把那些给脸不要脸的傻.逼——全都杀了。”
“轰隆隆隆隆……”
月西斜，惊雷贯日，乌云压城。
伴随这骤起又歇的雷声，一场积蓄整日的冬雨，终于姗姗来迟，黑漆漆的雨点浇灌大地，亦沾湿少年的鼻尖。
稀稀落落的滴答声好似摇滚乐的鼓点伴奏，混杂霸凌者赶来时，那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构成冰冷罪恶的和弦。
叶谣缓缓回头，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本诡异的羊皮书。
“就到此为止，可以吗？”他勉强笑了笑。
这一句，不像警告别人，更像警告自己。
混混却会错意，以为叶谣是求饶，带头者点起根烟，享受着云雾缭绕，戏谑调笑说：
“实话告诉你，有大老板买你身子，只要我把你弄过去，就能拿到五万。换你，你会放着钱不赚吗？”
叶谣茫然望天，璀璨的晚霞，仿佛将乌沉的云彩一刀两断，左边是堆积如山的金银，右边是雨夜呕哑嘲哳的哀鸣。
“配合点，我多分你点钱。”混混试图靠近，将叶谣控制住。
然而——少年回应他的，是毅然决然地跳下大河。
以及，一声模糊的：
“解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