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脚石

作者:souran 更新时间:2023/12/26 13:29:08 字数:5874

穿越这件事,本质上可以看作灵魂寄宿体的转换,或是精神体的嫁接行为。当然,一副身体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灵魂,哪怕是精神病患者也不例外,只是从一个意识不受控的分裂出几份,使得大脑难以混淆主从罢了。而当穿越者的灵魂寄宿于并非新生命的生命体时,毫无疑问的,会杀死原本身体的灵魂,从而避免出现个体崩溃的症状。所以,穿越行为对身体原主来说,是残忍的灾难,同时也是荒谬的悲剧。

幸运的是,花灯结衣并没意识到这点,身处陌生环境下,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障,她根本没空去思考自己为何还活着,又是如何穿越到此处,更不用说身体原主的情况。比起这些,她更想搞清楚这是何处?身体的主人是何身份?为什么自己醒来时,会在这张白洁无暇的病床上?

天花板除了发出微弱光芒的吊灯以外别无他物,周围摆着整齐划一的铜黄的铁质仪器,旋钮下连接的锐器不禁让她吞了口唾沫。下意识的掀起条纹病服,检查了一下身体,还好没有发现哪里缺了块肉,也感觉不到几分疼痛,她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副孩童的身体并未遭到改造之类的实验。

没时间思考太多,她想着至少先掌握有关这里的基础信息,否则无法确认继续待下去是否会变得危险,于是四下张望起来。

她的目光捕捉到了病床边一张整洁的木质桌面上,有序叠放的几张厚卡片,反光面正对这边。她果断抓着机械仪器的杆子,撑着凑过去取下卡片,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倒什么,引来危险的东西。

重新回到病床上坐好,她仔细辨认起其中的信息,发现上面的文字并非熟知的任何单一一种语言,但却有些相似之处,从中依稀能找出几个熟悉的字母,像是由好几种复杂的语言组合而成。她皱着眉头查阅一番,勉强拼凑出几个单词来:灵魂、治愈、修补缺口……还有比较显眼的阿拉伯数字,但她没法辨别这些数字究竟代表入院时间还是出生日期。

再也读不出更多信息了,她接着翻转卡片,背面赫然印着一张小男孩的脸,看上去年纪很小,脸蛋很圆,鼻梁高挺,墨绿色双目下长着一颗痣,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现在这副身体的模样。看着卡片,她突然意识到这身体和自己的认知有些偏差之处,伸手摸了摸耳朵,往后慢慢轻抚,感觉像是摸到一片卷曲的树叶。

她皱紧眉头,旋即舒张开来,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有些陌生的词——“精灵。”

人类绝不会长着这样修长的尖耳朵!卡片上的自己,耳朵分明有一根手指那么长!这种耳垂收缩,耳郭扁平向后,呈锥形尖耳的种族,在地球拥有一个特殊的名字,那便是精灵。

原来精灵不只是幻想出的生物吗?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花灯结衣不禁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抓起床被,往里一缩,打算装作没醒的样子。可还没等她躺下,门口突然发出吱呀一声,来不及悲鸣,她扭头一望,瞬间同三道目光对上……

门口俨然站着三个人,正好撞见了手忙脚乱的花灯结衣。

为首的白袍男子率先踏入房间,双手插兜站在床边,他的神情冷漠淡然,绿色眼眸如同鹰一般锐利,五官轮廓较深,身材高大却不算魁梧,乌黑卷曲的头发几乎要盖住眼睛。

跟在身后的,看上去应该是一对中年夫妇,华冠丽服,举止端庄。丈夫的眼角皱纹很多,棕色胡络腮充满了粗野的味道,仿佛散发着无形的立场,玫瑰红棉袄上锈了繁密的花纹,扶着妻子肩背的手上佩戴珠翠装饰。身旁的夫人一袭蓝色绒毛连衣裙,胸前嵌著用绯色钻石点缀的四叶草,容貌年轻仿佛正值美好年华,浑然一身贵族气质。然而这样一对华贵夫妇的脸上,皆挂着担忧关心的神色。

气氛沉寂下来,花灯结衣有些手足无措,她捂着被子,难以觉察地偏了偏头,试图躲避目光。

这时,白袍男子从兜里伸出了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语气平静地问道:

“名字?”

“诶?”

花灯结衣懵了一会,还没理解问的是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听懂男子说的话!那些陌生的发音就好似在自己脑海里经过加工一般,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她觉得大脑仿佛在实时翻译那些话。

看见她一副呆住的模样,男子不耐烦地加重语气再问一遍“名字?”

这回她反应过来了,几乎是脱口而出。

“花灯……结衣。”

她说罢,男子眯了眯眼,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嘤嘤呜呜的啜泣声。那句回答就好像不经意间打开了一道闸门,她发现那位夫人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手帕,掩着面小声抽泣起来。声音很小,却仿佛一根根针,不断往心头扎去,让她有些难受。剩下的两双眼睛冷漠地望着自己,就好像她惹了什么祸一样。

夫人的肩膀开始颤抖,不时微微抬起脸来观察自己,腮上一片通红,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掉落出来,哭的愈发不可收拾。

为不让情绪失控,这位丈夫展开手臂搂住夫人的肩,对男子悄悄说了句什么,收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拥靠着缓缓退出房间,咔嚓一声,门关了。

很快,楼道里不再传来令人悲伤的哭泣,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男子找了张椅子,拉到床边,坐了下来,十指交叉撑住下巴,一脸严肃正对着她。

方才发生的一切,难以理解,但眼前的男子摆出这副态度只会让她更加紧张,她突然想到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只能任人观察,毫无自由可言。

“花灯结衣,是吗?忘了这个名字。”

好像下达命令一般,男子幽邃的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不可抗拒的态度。见她一脸懵然,便随口解释道:

“维尔塔.温德米莎,你今后的名字,听懂了吗?”

顺着男子的意图,她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藏在床单底下的卡片上,望着一脸憨笑的小男孩,她默默重复了几遍那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感觉听到的话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从今往后,她就要成为这个人了,这个看上去不到十来岁的小男孩,长相普普通通的精灵……

“别乱动这里的东西,这是警告!”

被单一下被掀开,男子夺走那叠卡片,塞进上衣的口袋里,神情十分不悦。她只好摆出一副知错的态度,低着头道歉。

“对不起……”

“另外,我劝你最好不要动逃跑的心思,不过你大可尝试一下,可别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这里周围全是森林,如果不能在天亮前找到出去的路,说不定还能有幸找到几副尸骸。”

心里咯噔一下,她缩了缩脑袋,无意间瞥见男子毫不在意的表情,他说出这番话应当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她并没有被夺走自由,可越是被应许自由,越说明男子对自己的手段有信心。再者,森林围绕下,能不能走出去先不说,万一遇到什么野兽,她可没有把握逃出生天。

早知道平时有空的时候,就多读读有关野外求生的刊物了……她捂着额头,一阵后悔。

男子摸出一支烟,含住点火,全然不顾房间里还有别人,自顾自猛吸一大口,缓缓吐出烟圈,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见她微微捂住口鼻,男子并没有说什么。

“那个……”

“思佩德,你也可以叫我医生。”

她刚想问些什么,开口就被打断了,只好先回答一声“好的。”

医生没再理她,呆呆盯着天花板好一会,随后掐灭了烟,准确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这才重新正视起这俨然换了灵魂的维尔塔.温德米莎。

“我不管你曾经叫什么,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将所有过往一并忘掉,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了,那个,请问这里是……”

对于她贸然提出的问题,医生并没有生气,反而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同样是墨绿色的眼眸静如潭水,他幽幽说道:

“曙光科技园。”

“科技园?不是医院吗?”

“你只需要知道它的名字就足够,至于它为什么叫科技园,你早晚会明白。”

医生神秘的话语让她找不着头脑,不过比起这些小事,她更想知道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中,医生的态度和病房里摆放的器具,都在时刻告诉她,这副身体绝不是得了一场病这么简单。于是她接着询问,并暗中观察医生的态度,以免惹的这性格古怪的人生气。

“灵魂迁移,嗯……大致上是这样。看到你头上的机器了吗?”医生指了指从病床上延伸到头顶的机械臂,其中镶嵌着一枚通黑的宝石,呈椭圆形,浑浊不堪。“我们称它为灾遗物,你不用管是什么意思,只需要知道它能将你的灵魂从那个世界提取而出,接入这个身体里。”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这副身体的原主,维尔塔.温德米莎,是方才那对夫妇的儿子,不久前,他经历了一场事故,被灾厄侵蚀了灵魂。”

“灾厄?”花灯……不,维尔塔露出一脸疑惑,灾厄一词让他想起来某些怪异的传说,比如,像裂嘴女那种具有恐怖色彩的东西……

“没错,等他被送来这座曙光科技园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的灵魂残缺不全,暂时活着便已经是极限,想要救治他不仅需要极其极端的方法,同时还需要一笔巨款。”

“恰好,温德米莎侯爵从不缺钱,所以他被推进我负责的这间病房。”

医生摊开双手,好似宣誓主权一般。维尔塔重新仔细环顾了周围,发现除了看不懂的仪器外,还摆着一副人的骨骼支架,周围,团团围着一些小动物的骨骼支架,坐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只消一眼,他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说起来,这里不是医院吗,怎么连其他护士之类职员的身影都没看见一个?难道在这已经能够转移灵魂的世界里,一位医生就足以应付一个病人了?

没等他问,医生接着方才的话说道:

“我利用灾遗物,将你的灵魂灌注进这副身体。想要治疗他那残缺的灵魂,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他的灵魂与你的一同融合,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可惜的是,事情并没有那样发展,他的灵魂太过虚弱,最终还是被你消灭,不过那也符合我的预期,毕竟不发生点奇迹的话,他的灵魂不可能存活到最后。”

医生平静地说着这一切,表现得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同时这也是维尔塔不理解的一点。

“那么说,从一开始医生你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呵呵。”医生微微点头,露出邪魅的笑容,手指压住他的嘴唇嘘了一声,然后从椅子上坐起,拍拍屁股朝门外走去。

咔嚓声响,门再次紧闭,没一会,外面传来细碎的交流声,偶尔能听见一些正在交谈的内容。

“那么,就按照先前说的?”

“是的,后面就拜托你了,医生!”

“没问题,交给我,您放心。”

……

不消一会,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沉寂几分钟之后,接着传来推门的声音。

“我们接着聊。”

医生重新回到房间里,看样子刚才送离了温德米莎侯爵,他的脚步轻迈,绕开病床,并没有坐到刚才的位置上,而是来到窗前,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花纹窗帘的边缘,然后刷的一声猛然拉开。

梦幻的淡紫色微光如轻纱般缓缓倾洒而进,为整个房间铺上一层薄薄的“霜”。抬目望去,窗外是一片紫色的海洋,一道巨大的轮廓静静悬挂在穹顶之下,像是一轮弯月被大幅度拉伸展开,占据了大半边天空。轮廓之上,点缀着几颗浅色斑点,像极了章鱼的吸盘。

维尔塔怔了怔,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天体,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天幕也存在着这般神秘的景象,不知觉地,他挪不开眼球分毫。

“这是日辉,看呐!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多么的美丽且幽邃。它就在那,无论昼夜,无论季节,都不会挪动半分,可它明明就在那,却连一丝力量也不愿献给崇尚它的人类!”

医生的情绪逐渐变得激昂,双手高举着不断颤抖,他的目光是那样真挚,以至于维尔塔恍然间觉得他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你是幸运的,知道吗?当你带着残缺的灵魂来到此处,它便开始补上这份缺口,用它那奇异的力量!和那悲哀可怜的原主不同,它选择了你!”

“所以,早就知晓这个结果的我,向温德米莎侯爵提出了第二个提议——当他们的儿子确认死去,他的身体被你这个外来者完全占据之后!由我来,将你培养成有用的工具!”

“有用的……工具?”

“没错。”医生恢复了平静,张口回答间,他也转过面庞,那副看不出情绪的表情自上而下望着自己。他说:

“你本该于正在破碎的泡沫中死去,却侥幸存活了下来,不仅占据了他人的身体,还获得了别人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恩赐!难道不该感谢这个世界,生育这副身体的温德米莎侯爵,以及将你带来此地的我吗?”

“是……是的。”

虽然不知医生突然间开始说些什么,那些恩赐力量什么的也完全听不懂,可他确实由此得到了新生命,他能感觉到这幅躯体有着不同以往的感受。

并且也确实如医生所说,原本的维尔塔.温德米莎已死,这副躯体由他的灵魂占据收下,或多或少地,他心怀歉意,回想起温德米莎夫人那哀伤的模样,他想不到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温德米莎侯爵是个看重权贵的人,他还有一个女儿,作为树神的受赐者,这个女儿拥有进入长老院首席的潜力。他希望女儿有朝一日能登上那座高峰,为此,他需要一点点力量。”

“那力量,就是我?”

他想起刚才听到的门外对话,温德米莎侯爵托付给医生的事,居然指的是将自己培养成他人的武器!

“没错,同时,我也希望能够了解你拥有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力量……”

“今天天色不错,跟我来。”

医生撑着门把,看向自己。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看样子,未来早已经被现实敲定,而如今弱小的他没有另一条路供选择,就像医生接下来所说的:

“听我的,这是为了你好。”

“这是个双赢的选择,不是吗?在这期间,我能够接触你这副身体蕴含的神秘,而之后,你也能回到温德米莎领,去过平民们所向往的生活……”

“放心,我会把你培养成合格的工具。”

对于这个世界,他接触到的寥若星辰,未知只会比那轮日辉要更深邃遥远。他若在此时逃跑,毫无价值的自己能够活下去吗?答案显而易见。其实,他早已习惯了随波逐流,许多事早已被父母提前做好决定,如今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由孤独变为了更加孤独,唯一的出路,就是将希冀放于未来,期待着自己作为工具,回归温德米莎夫妇庇护的那一天。

医生挽着他的手,步入偏僻的小道,迈入阴森诡异的森林,在日辉的照耀下,淡淡的紫色薄暮裹住树梢。

周边的树木枯枝压的很低,像一张弹弓似的弯曲于头顶。天气凉嗖嗖的,维尔塔不禁拉紧了病服的领子,寸步不离跟着医生屁股后面,周围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医生不时踩断枯枝发出的声响,以及嚓嚓的脚步声。

待到面前出现一片空地,医生脚步停住,让他往外站稍稍,老实照做后退了几步,他看到医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泛着蓝色微光的液体摇晃,冒出一些泡泡。

拔出木塞子,医生将液体倒在脚下,画出一个足肩宽的圆圈,当瓶内液体还剩一个指头的高度左右,医生重新盖上木塞子。

本以为是什么引出能力的药物,他正想着是否要站上去时,却突然感觉一阵寒毛耸立,由脚跟及上闪电般触过,不安的情绪迅速涌上心头,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连忙左顾右盼。

他感觉在树杈后、地上阴影里、灌木之间,正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喂,喂喂!这医生到底想干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处响起,诡异的形状缓慢凝聚于面前的空气中,弥漫出难闻的气息!

维尔塔慌了,不安的小手扯着医生的裤子,求助似的抬头,却对上一双浑浊鬼魅的目光。医生的嘴角扬起一些弧度,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忽然间,他感到背后一阵巨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那阵阴影摔去!

扑通!

摔了个底朝天!

他慌乱地撑起身子,往后退了退,那近在眼前的,赫然是从阴影里探出獠牙的凶狠目光,一只高大壮硕的可怖狼形怪物就这样从中钻了出来!

“嘎嘎,咕噜咕噜……”

怪物落地之后,先是舔了舔长满尖锐毛发的爪牙,发现面前的目标后,霎时间扒着泥土屈身架势,摆出准备进攻的姿态。

跑是没法跑了,有什么办法……

绝望之际,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地回头,紧接着,他后悔了。

医生推了推镜框,远远地看着自己,一脸奸笑。他的面上亦蒙着一层阴影,而那阴影背后,隐藏着更加可怕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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