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

作者:souran 更新时间:2023/12/26 13:30:18 字数:5222

塞林斯坦城郊,隶属温德米莎领的潭龙堡东边,坐落着一座山。山从前的名字早已被人淡忘,因为自从温德米莎侯爵在山腰修建了城堡,这里便开始以温德米莎堡著称。

今天,是尤为特殊的日子,温德米莎侯爵宴请四方,虽不问宾客情义深浅,却谈身份高低——普通人可以前往山脚的山庄参加宴席,而贵族,则乘坐有轨马车进入山腰城堡,得以会面侯爵本人。

“肉感松软,香味四溢,上次尝到能把青羽牙狼的肉做到这种程度的,那得是在两年前了!”

玻璃长方桌的角落,一位外地来的厨师擦了擦嘴边的油,满意地评价道。

“吃多了,会拉肚子吧?这玩意的毒素可清不干净。”听见这样的声音,他紧皱眉头,愤愤解释道:

“不可能!除非你能一顿吃下一整只!”

说罢,他举起叉子,再将一块肉伸进嘴里。

“嗯……真的不错,奥兰的御用厨师就是厉害,可没枉费这上好的肉!要知道,之前那场鉴赏大会,光是凑一盘青羽牙狼肉,就耗费主办方大把的金钱,为了抓这猛兽,甚至还雇了一支专业团队……”

一旁的思佩德看着厨师夸张的说法,也试着尝了口,顿时嘴里汁水横流,口水四溢,还差点咬了舌头,这一刻他坚信了厨师的话并无夸大之词。

填饱肚子,他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那名厨师还在孜孜不倦向其他来客说明剩余的菜式,他却没有兴致再待下去了。虽说他和奥兰.温德米莎侯爵算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可这些来客几乎都是生面孔,找不出一个能说得上话的。

大厅里热闹非凡,来宾个个衣着光鲜亮丽,浑身珠光宝气,一看便是这国家的上层人士,待在这儿,他总觉得格格不入。

来到会客厅,人少了许多,貌似绝大部分人都还没用完午餐,显得在此处交谈的人比较稀少。

他往里走了两步,瞧见楼梯旁人群中站立一高大男子,正是他要找的奥兰.温德米莎侯爵。侯爵正忙着应付众多来客,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无意间看到这边后,轻轻点头招呼一下,转身便上了楼。

无事可做的思佩德只好向仆人要了碗茶水,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刚好看见另一边的浮雕壁画附近,围着一群人。

其中几人看上去都是年纪尚小的贵族姑娘,各色的礼服下身姿曼妙,褶皱上绣有漂亮的花纹图案,戴着蕾丝边手套,发饰种类众多形象可爱,充满了少女的气息。而与她们侃侃而谈的对象,则是位身高上只高一小截的年轻男子,银白色的头发绑成高马尾,露出些额头,身材不算壮实,样貌也不算出众,却散发一股学者气质,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印象。

他的眸光平静如水,面对这些小姐的提问显得游刃有余,举措彬彬有礼、言辞温柔文雅,手中不时比划着什么,偶尔面露微笑。

若不是认识这人,自己恐怕就要把他当做贵族模范了。

思佩德嗦了一口茶,静静看着少年,直到身旁的女孩子手牵手涌进大厅,他才朝着那边走去。

“怎么,看见我就这么不开心吗?维尔塔.温德米莎伯爵?”

那群人一哄而散后,维尔塔终于舒了口气,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您就别嘲弄我了,医生。”

“三年没见了,说两句又怎么样?对了,以后别叫我医生了,我早就辞职不干了!”

维尔塔听完,靠着墙壁,眼睛一大一小,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

“不做医生了?为什么?”

“呵呵,曙光科技园那地儿干什么都要畏手畏脚的,飓风塔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要求!所以,当一个朋友找过来,我很爽快答应了他,当晚直接就提交了辞职通知书!”

“是吗?恭喜。”

“先不说我,反倒是你!你怎么还有心思呆在这儿?”

“我难道不该在这儿吗?”

他摊了摊手,露出无辜的表情,但以思佩德对他的了解,那种行为并不能称之为疑惑,更像是一种表演,所以思佩德下意识地往周围瞅了瞅,不过并没发现有人在观察这边。

“我真搞不懂你这怪物的想法,在科技园,你光是折磨我就算了,连其他医生都快折腾了个遍!本来我还以为你会更软糯些,现在,我才发现根本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难道说,其实从那天起,你的脑子就已经坏掉了?”

见他摇了摇头,思佩德继续追问: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侯爵也许不清楚,可我不一样!那几年,我看着你长大!你明明可以直接反抗他们,就算侯爵想报复你,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嘘……我们出去聊。”

思佩德再次疑神疑鬼地审视周围,确信没有人在偷听。而他回过头时,维尔塔已经走出会客厅,他只好迈步跟了上去。

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挂着数不清的名画,风格迥异、大小不一,但大多都年代久远,想必只是偷上一幅,拿到拍卖会去卖,就足够普通人过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但他又不是什么盗贼,怎么可能那样做呢?况且,他对这些艺术品不感兴趣,除非这儿摆的是一两件灾遗物。

跟着维尔塔的步伐,左拐右拐,经过一扇刻着复杂花纹的银色大门,他们来到城堡之外。

从位置上看,应该是城堡的后院。

艳阳下,是满眼的郁郁葱葱,不知名的花儿随风摇曳,引来一阵淡淡的幽香。脚下是碎石铺成的路,但被修整的相对平坦,脚下并没传来凹凸的质感,却会响起咯吱咯吱的怪异声音。

“不久前铺的,请别介意。工匠说,出现这种声音通常意味着天气不错,其实还挺好玩的不是吗?所以就原谅它吧。”

说着,维尔塔在亭子间的光滑石椅坐下,招呼他过去。

“这些花,通称翠晶,安很喜欢待在这儿,所以她身上总有这股花香味。其实它们还是香水的原料,单独将花瓣浸泡在水里也能有差不多的效果,怎么样,要带些走吗?”

“不了,有功夫搞这些,不如给我整几箱酒回去。”

“也可以。”维尔塔笑着回复道,脱下右手的银色镯子,置于身旁,舒展胳膊,伸个懒腰,往柱子旁边靠了点。

思佩德坐在石椅的另一边,也靠着柱子,屈腰撑着下巴,看了看维尔塔。年轻伯爵那宝珠似的墨绿眼眸正望着天空,一言不发,仿佛正沉浸在蓝色海洋中,享受着宁静与平和。思佩德也不急,静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良久,他指了指头顶,这时,思佩德才发觉他一直在看的是城堡上的一扇飘窗。

“那天,我被父亲接回来,他对我说,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房间了。”

“我很开心,因为比起研究院的病床,这间卧室的大床睡起来要舒服多了,所以我刚躺下没一会,便在绵软的被褥上睡了过去。”

“仆人们没有进来打扰,父亲和母亲也有事情要忙,可还是有人吵醒了我。”

“那是个女孩子,个子很矮,看上去年龄比我还小,那时,我一眼就认出她是谁来,她叫安,我的妹妹,将来要侍奉的那个人。”

“她一进来,满脸笑容,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扑过来把我抱住。你知道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说——欢迎回来,兄长大人!”

维尔塔顿了顿,对上思佩德的眼睛,仿佛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于是他咳了一声,说道:

“这很正常,毕竟时隔七年再相遇,上次见面时你还在昏迷,快要死了……”

“对,但那会还不是我,昏迷的是她哥哥,真正的维尔塔。”

见维尔塔依旧在等待回复,他摊开右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还真猜对了。那时候,我确实打算等摸清了父亲的底细,就找个时机离开,去哪里都好,只要不被束缚住自由。”

“所以,我并没有和安处理好关系的打算,也并不想就那样屈从她,然后,我犹豫了几分钟,就把真相告诉了她。”

“什么?!”

思佩德惊了一瞬,不由得失言大叫起来,条件反射下站起后又缓缓坐了下去,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维尔塔,想要从中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却只寻见一对真诚的眼神。

“你说了?穿越者的事,你真的说了?”

“没错。”

维尔塔把手垫在他的腿上,于是他硬生生将疑惑吞进腹中,压下心头的焦急,平复了心情。

“只是因为那样的理由?”

“就当一时兴起,不行吗?”

“真搞不懂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飘窗里头,洁白如雪的帘子晃了晃,从中探出一只脑袋来,从头戴发饰来看,应该是正在打扫的佣人。窗帘被拉上一会,又重新拉开,待那身影消失,维尔塔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听了我的话,安很惊讶,貌似一时间难以接受,直接从房间里逃走了。”

“正常的反应。”思佩德附和说。

“确实正常,但到了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时间,她又敲开了门。她站在那,一脸腼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我那会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不打算理睬,可她再一次从身后抱住了我。”

“这一次,她说,欢迎回来,结衣姐姐……”

他说完,垂下脑袋,仿佛在重温当时的情节。而思佩德则诧异的睁大双眼,差点咳出了声,然后皱起眉头,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真让人想不到。”沉默了几分钟,思佩德出言打破平静。

“是啊,我也想不到。”

“所以,你就因为这话选择留下来?”

他点了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但思佩德却一脸不满,他起身来回踱步,不时回头看上两眼,最后,他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叹出一口气。

“也罢,你喜欢就好,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也不想评价,但如果是我,肯定就不会这样做。”

“谢谢你,医生。”

“谢我?你没想着报复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有,别再叫我医生了。”

维尔塔“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他看见思佩德正打算往回走,便马上叫住了他。

“您去哪儿?”

“找你父亲商量点事,然后就走人,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有钱人那么闲。”

“那好,留个地址吧,迟点我让人把酒给您送去。”

“不用。”思佩德摆了摆手,说道:“下次吧,反正下个月就是你的成人礼了,到时再说也不迟!”

语毕,他也不做逗留,踩着咯吱咯吱的地板消失在门后。

整个后院只剩一人,维尔塔重新坐下,手背着头,眯着眼睛稍作歇息。等城堡里的吵闹声少了些许,他拍了拍礼服上落的灰尘,走出亭子。

他刻意保持着卧室窗户打开,就是方便这种时候。只见他的银白发丝因风而动,屈身向前一跃,整个人乘着风魔法飘上窗台附近,伸手抓住窗沿,用劲儿翻身过去。

轻声落地,他整理好上衣的褶皱,看了眼四周。

一张能睡下好几人的大床,被整理的很干净,绒丝枕头被放在床头,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右手边,是三分式衣柜,平时穿的常服放在第二层,而严肃场合下的服装几乎都在第一层,最上面的,是一些装饰品,以及礼帽手套之类。他取出一副黑色手套,装进衣袋里,顺手将毛笔和书桌上的物品收进柜里,然后走出卧室。

拐进左手边,他来到一扇纹着四叶草叶子的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等待回应。

许久无声,他干脆直接推门进去,谁知这一推,刚好就碰见了从床上跌跌撞撞想要躲藏的安。好像干坏事被现场抓住一般,她顿时涨红了脸,埋着头安静了几秒,开始抓起旁边的梳子整理头发,却怎么也整不好。

“我来吧。”

维尔塔有些看不下去,从她手中接过了发梳,让她在床上坐好,熟练地梳起了头。凌乱的头发在他手中被打理得顺滑,很快,他便为安绑了个公主辫,并用她喜欢的发带系紧。比起他头发的银白,安的发色更像是雪,那是更加纯粹的一种白,让人感觉像一片白洁的绸带。

“快点换衣服,再晚点父亲要说了。”

“帮我拿。”安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微眯眼睛对他说。

他打开梳妆台边的衣柜,任安挑选想要穿的衣服,然后拿给她。

“我先出去,好了叫我。对了,菲叶她们呢?偷懒去了?”

“刚才我想多睡会,就把她们赶走了……”

“好了懒虫,快点吧,我去把她们叫来,弄好赶紧下来。”

听到安回了一句“知道了!”,他转身下楼,扶着把手走下台阶,他发现大厅的人全到了城堡外,均围着父亲,祝福的话语不断,掌声毫无间歇。

门口正前方停着一辆马车,灰黑色的棚顶,可以从两边打开的窗口,前后大小相差无几的车轱辘,金属轴承,喷漆图案,看上去有些上年纪的车夫,以及两只肌肉壮实的黑雄鹿。整体看下来,或许用“鹿车”来形容更为贴切,实际上,黑雄鹿虽然运输能力强,价格却昂贵不菲,通常还是利用马匹的情况更多,但温德米莎堡确实是为了上下山使用的有轨马车大量购入了黑雄鹿。

佣人们正搬着一箱箱装进里头,在旁边无事观望着的,便是那几名负责照顾安的女仆。

“菲叶!”

维尔塔使了个眼色,她们便马上懂了意思,提着女仆裙匆忙跑上楼去。

来到父亲身边说明情况,然后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倚靠在墙角,看着来去匆匆的佣人,偶尔还能听到远处的交谈声。

“侯爵大人,祝贵千金旅途顺利!”

“承蒙关照,多谢多谢!”

“愿神树一直庇佑着我们!”

“……”

时间一点点流逝,于一阵哄闹的声音中,安缓缓走出大厅,来到众人面前。

她被女仆打扮的很好看,修长的白色礼裙中透露着些许青涩,稚嫩的脸蛋下,皮肤白皙秀颀,暗含性感,少女小脸泛红,微笑着回应众人。

这时,人群中钻出好几名武装全身的护卫,拦住想要靠近的人,稳稳保护着身后的少女,直至她登上马车,从窗口探出好奇的目光,护卫便分散开来,立于马车周围。

“您的佩剑!”

一名仆人低着头,高抬的双手递出一柄细剑,维尔塔点头收下,系于腰间,迈步前行。

“祝您一路平安,为我等踏上朝圣之路!”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马车,在无数双目光下,跃上车厢,拉上了遮挡视线的厚帘子。安看着他上来,帮他整理了垫子,还将脚下的箱子朝外推了推,腾出更多空间。

“紧张吗?”刚坐下,他就问安。

“有点,不过没上次紧张了。”

安说的上次,指四年前的朝圣,那会他还没回到温德米莎堡,所以不大清楚具体情况,但听说一路上没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那好,跟父亲打个招呼吧,准备出发!”

他说完,安听话地拉开帘子,向温德米莎侯爵的方向招了招手,收到同样的回应后,她重新坐了回来。

一阵晃动。

车夫喊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鞭,拍打黑雄鹿的屁股。它们抬起蹄子,沿着轨道,拉着马车开始前行。车轱辘撞着轨道里侧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铁箱子晃动的声响接迎而来,不再露面的二人,连着马车,在黑雄鹿的鸣叫声中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直至消失在一片原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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